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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長久的沉默。
就在謝晉卿覺得,她會哭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極為小聲,又毫無感情波動的「哦。」。
「你把來龍去脈給我說說。」
她的反應要比他想像中的冷靜,或者說,她的情緒在知道顧清玲死訊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了。
「對方從停車場上來,車速過快,上來後可能沒想到路上有那麼多人,一時慌了,可能把油門當成剎車了。」
擔心晏雲清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謝晉卿又補充了一句。
「顧家人已經處理了。」
「哦。」
又是一個簡單的「哦」字。
「這麼晚了,不方便去打擾,明天我們再去好不好?你也讓她爸媽緩一緩。」
「哦。」
「好,那我們回家,回去你先好好睡一覺。」
「家?」黑白分明的眼珠動了動,她終於挑眉露出了第一個表情,輕嘲淡諷。
很快又覺得沒必要與他說太多,笑著搖搖頭,繼續將胳膊靠在門把手上,撐著腦袋,雙眼微闔,拒絕交流。
她與C市,最後一根聯繫,徹底斷了。
從此,是真的孑然一身,無朋無友無親無故無牽無掛了。
「走吧,我困了。」打了個哈欠,擦去眼角多餘的眼淚,她繼續閉眼假寐。
走吧。
要是,再晚上一點點,她怕她會忍不住,在謝晉卿面前哭出來。
回去的路,也就那麼多公里,只有一直開,總歸是會到的。
「你一個人,可以嗎?」
車停在楓景苑的獨棟別墅前,看著晏雲清沉默著開門,下車。
謝晉卿還是沒忍住叫住了她,跟著她一起下車。
晏雲清的情緒不對,他能感覺出來。
可對於他的問題,晏雲清只是腳步微頓,沒有回頭,擺擺手說了句:「沒事。」,輸入密碼,進門,開燈,關門。
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才徹底癱倒在地,捂著嘴,攥緊拳頭,哭得撕心裂肺又壓抑無聲。
清玲……
我寧願那個人是我。
【小雲清,只要想到這個世界上我還有那麼多風景沒有去看過,還有那麼多東西沒有去吃過,就這麼死去的話,會很不甘心的。】
【等我畢業了,我就去找你玩,我們一起……】
【這些錢你收好,要照顧好百百哦,也要照顧好你自己。】
【小雲清……】
【要加油哦,晏書記……】
往日的字字句句猶在耳畔,可是那個說好了,要陪她的人呢?!
車禍這種狗血爛俗的劇本,早八百年就應該被淘汰了!
清玲……
我寧願與你交換。
這世間的甜都是千篇一律,苦的卻是各不相同。
往日裡總用「世人皆苦,非你一人之苦」來自我安慰,可是,當真如此嗎?
真的是世人皆苦嗎?
這一晚,晏雲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
只知道自己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到了最後,她已經把所有眼淚、情緒都耗盡,再也哭不出來了。
終於,晨光拂曉時,帶著一夜的崩潰狼狽,她昏昏沉沉的被身體強制進入睡眠。
第36章 。
肉體的形成, 需要母體懷胎十月的孕育,可肉體的消失,卻只需要短短的幾十分鐘。
高高的煙囪里時不時飄出星星點點的火光於人間四散消弭, 直到徹底歸於平靜。
身邊是嗚嗚咽咽淒淒切切的慟哭,晏雲清抬眸看著那點點火光已經徹底消失的煙囪,抬手擦乾眼淚, 扭頭看向天空。
四五點鐘的冬夜,群星送別, 寒月黯淡, 世界晨光拂曉, 萬物悄然復甦, 唯獨小姑娘, 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枯萎凋零。
可世界依然在不緊不慢的運轉,晨風帶著朝露的潮濕寒涼拂過臉頰, 夜色漸漸褪散成了魚肚白,又悄悄暈染成碧藍色, 東方開始漫出紫雲金波。
一米六的小姑娘,也從那小小的黑盒子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碑。
葬禮結束, 晏雲清看著陽光被重重樹木遮蓋得僅露出些許散碎金光倒影, 垂首斂眸,面上無悲無喜, 與這周圍的熱鬧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你看,她怎麼來了。」
這會兒有好事者認出了她, 悄悄戳了戳同伴,對著晏雲清的方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眼神或憐憫或不屑或鄙夷。
「咱晏大小姐好朋友的葬禮, 能不出席嘛。」
「什麼大小姐,明明就是一個村姑。」
「你看她那樣子,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裝給誰看呢。」
「我就討厭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誰還不是個豪門了,怎麼就偏偏她高貴。」
「對啊對啊,還名媛之首,我呸。」
「她居然還有臉回來,我要是她,早就跳樓死了算了,沒準下輩子就不用當村姑了。」
曾經需要仰望巴結的太子妃如今換人了,眼前這個不過是個村姑,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曾經高高在上的人一朝失勢,可不得承受被反噬的後果。
往日阿諛奉承的人此時都換了張臉,對於她的遭遇議論紛紛,鄙夷不屑的話如同刀子似的,紛紛扎向晏雲清,全然不見往日舔狗模樣。
對於那些話,晏雲清只做充耳不聞,臉上半點異色都沒有,全然不在意。她雙手放於外套兩側口袋裡,不疾不徐地往出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