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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意識到,這段感情結束的真正原因是我心底的自卑,它如同病毒一般在我思想中繁衍,讓我變得瘋狂而刻薄。
失戀的那天天空下著大雨,失魂落魄的我在雨中走很久,最後走到了穀雨學校的宿舍樓下,我像是討債的怨婦一樣蜷縮在男生宿舍樓下的角落裡給他打電話,畢竟他是方圓一公里步行可到達範圍內,我唯一的親人。
接到我電話的穀雨下樓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起了蜷縮的我,他第一句話便是沒好氣地對我說:「把臉捂嚴實了。」
對他來說這是次丟人的經歷,但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是他把我抱進懷裡,拯救了當時心碎的我,陪我度過了人生中黑暗的時刻。我雙手摟著穀雨的脖子,把臉整個埋進他的胸膛之中,那天的雨異常冰冷,而那日穀雨的體溫是全世界最溫暖的東西。
「真的不記得了啊?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心沒肺!」穀雨抱怨的聲音把我拉回到現實中。也許是舊時回憶的餘溫仍在,我點頭老實配合他說記得。
「失戀了不去找負心漢,跑到我這裡來鬧,你這種人也是絕無僅有。當時全校的人都在傳我腳踏兩隻船,原配找到了宿舍樓下。」穀雨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感嘆著,「那天你就只知道哭,抱你避雨你還不干,非要死要活跑到外面淋雨,搞得我也只能陪你在外面淋雨,你還記得嗎?」
我點頭。
「問你什麼也不說,最後害我錯過了宵禁的時間,還害我第二天重感冒,你這個罪魁禍首卻連個影子也沒有,連問都沒問過我。」
「你感冒了?」我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
「就說你這個人沒心沒肺!」穀雨因為我的態度更加惱火。
我記得那天穀雨陪我坐了很久,最後宿舍都關了門,我們兩個人沒有地方去,最後在穀雨學校邊上的酒店過的夜。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光顧酒店,也許是哭累了,也許是太難過,或者因為對方是穀雨,我沒有開房的羞怯與尷尬。我只記得自己洗了個溫暖的澡,睡了個香甜的覺,第二天看到窗外溫暖的陽光時不自覺地笑了,好像感覺到傷口開始癒合。
但是穀雨的版本與我截然不同,花了一個星期的生活費住酒店導致之後的生活拮据,被謠言折磨得痛不欲生,因為重感冒而臥床不起,系花找他對質時也因為言語不合最後分手,總而言之,如同我現在的感覺一樣,穀雨也覺得他是我那次失戀里最悲慘的人。
「那你為什麼沒聯繫我?」我問道。
穀雨此時的眼睛像是能噴出火一樣,他壓著火低吼著:「誰知道你哪根弦搭錯了換了手機號!」
那天我醒來時穀雨正酣睡在旁邊,我悄悄地離開了酒店。也許是習慣了嘲笑打趣對方,這樣丟臉的時刻總會在清醒後讓人想要逃避。
我之後去理髮店剪掉了師兄喜歡的長頭髮,買了人生中第一雙高跟鞋,換掉了手機號碼,給自己從裡到外來了一次大改造,再次踏進校園時,覺得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當然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沒持續多久便傾塌崩潰,因為失戀的痛苦不是靠改變髮型,改變著裝,改變聯繫方式就能夠洗刷掉的。除了等待,我們別無他法。等待一次又一次的心痛,一次又一次的哭泣,一次又一次的裂開與癒合。最終,時間如同拍打著海岸的潮汐,再深刻的愛情,再刻骨的傷痛也可以漸漸被洗刷磨平,直至徹底消失。
「說起來,那時候你的確挺仗義的。」我總結道。
穀雨整個人從亭子的欄杆上跳起:「仗義?我的功勳讓你給我一輩子當牛做馬都不為過你的總結就兩個字『仗義』?你到底是什麼物質構成的?!」
我淡然回答:「碳水化合物唄!」
「你有本事一輩子也別再失戀!」穀雨惡狠狠地瞪著我,用手指著我的鼻尖,咬牙切齒地說。
「借您吉言。」我拱手抱拳回道。
雨漸漸轉小卻也一直下著,在亭子邊的石板路上濺起一朵又一朵小水花,雨水為這座山憑添了些飄渺的水汽,看起來水霧朦朧。一片素色中,隱約的紅葉悄然地點綴著這幅恬靜的水墨畫,如同神來之筆。
我和穀雨安靜地欣賞著這場景,良久再沒有言語。也許是舊事,也許是水霧起來後的景色,似乎陳芝麻爛穀子的那些虧虧欠欠都不值一提了。
大自然最大的魅力莫過於當你覺得自己的喜怒哀樂大過天時,你只需要凝神靜氣注視著它,便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渺小。這座山屹立在這裡千萬年,經歷了無數個春夏秋冬的輪迴,雨雪風霜的洗禮,見證了無數渺小人類的喜怒哀樂。終究有一天,你和你的喜怒哀樂都會不存在於這個世間,而這座山卻一直安靜地矗立在這裡,千秋萬代。人生苦短,即使用盡所有時間來相愛都仍覺不夠,又何苦把時間浪費到難過上呢?
「白羽,我覺得我想通了。」穀雨輕聲說道。
我頓時感到有些欣慰,今天這一番周折也算值得。人嘛,躲在屋子裡總覺得自己是天大,只有親眼看看這山這天,才能意識到自己的渺小,領悟人生的真諦。
「白羽,你看這山,越是被風吹雨淋,越屹立不倒,這說明只有能夠經歷風雨的感情才算是真的愛情,這次分手充其量是對我們感情的考驗,我要重新把她追回來,只要我有恆心,她一定會被我感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