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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便進入了睡夢之中,夢裡我再次出現在了香山的避雨亭中,周圍依舊是蒙蒙煙雨,只是我手裡有一本若干年前看過的雜誌,而那一頁上正巧是那篇《致橡樹》,我看著那首詩不知為何眼淚不停地流,穀雨就蹲在我身邊,細心地幫我擦著眼淚,我覺得心底無名的委屈越來越多,便也哭得越來越厲害,直至我夢中哭得喘不過氣將自己憋醒。午夜時分,淚水已經浸透了枕頭,夢裡的事情雖然是假的,但是那情緒卻縈繞心頭,我心底有一種死寂般的難過,蔓延全身。
我看著周圍散落的資料,忽又想起夢中的《致橡樹》,靈感在此時不期而至。周南很明顯不喜歡現代的主題,他雖然覺得用古風不錯,但又怕落入俗套,走古風也未必就要水墨畫紅亭閣,民國風也一樣是古風,雨巷紙傘旗袍少女,怕是沒有比這個印象更加唯美的了。
我深夜給周南撥了電話,他惺忪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小羽?」
雖然我這通電話的本意是為我的想法做鋪墊,但是這聲溫柔的稱呼卻讓我的心陷進去一半,沒有平日的一本正經,他親昵地叫著我的名字。
「睡了嗎?」我輕問。
「沒,你說。」我仿佛能聽到他起身坐起用力揉眼睛裝作精神的樣子。
「我看了部電影,突然想起了你。」我扯著謊。
「看什麼了?」他問。
「花樣年華。」我回答。
「看出什麼來了?」他繼續問。
「什麼也沒看出來,畫面挺漂亮,可我看不懂。」我答。
「那下次我跟你一起看好了。」他嘴裡總是有很多「下次」,聽起來很好,因為這兩個字會在無意間營造出一種我們有很漫長未來的感覺。
「嗯。」我低聲應許。
「困嗎?」他輕問。
「有點,你小時候有沒有人給你念睡前故事?」我問道。
「沒有。」
「小時候我爸爸總是會給我念,但是長大之後就沒人給我念了,你能不能給我講個故事?我這把歲數也不好再去纏著我爸給我講了。」我央求。
「所以你就來纏著我了?」他的聲音充滿了笑意,打趣地說,「不過我倒是很喜歡,說吧,想聽什麼?」
「你聽沒聽過一首詩叫《雨巷》?」
「嗯。」他回答。
「我想聽這個。」
「這個,不算是故事吧?」他聲音有些為難,要一個商人大半夜能出口成章背首詩出來確實有些難度,偏偏周南的自尊心又不允許他承認這個事實。
「我就想聽這個。我覺得這和我今天看的電影很配。」我態度堅決。
之後我便聽到了電話那頭窸窸窣窣的聲音,八成是找電腦搜索去了,但是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揭穿他。直到半晌後,他清朗卻摻雜著起床沙啞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念著那首屬於民國時期美好畫面的詩篇。
這種時候我也很佩服自己,為了一個男人的自尊心這麼忍辱負重,甚至不惜謊話連篇。那種小時候父母給講故事的畫面單純是我從電視上學來的,我爸媽那代人哪來的那閒工夫講睡前故事,都著急建設社會主義呢。再說他們根本不知道安徒生是誰,非要講故事也只能是英雄抗日的偉大事跡,對於一個幾歲的孩子來說,那種睡前故事只會起到反作用。
第二天當周南拿著一副旗袍封面的畫冊出現在會議室時,我知道這次糾結的宣傳策略在我的潛移默化下搞定了。
下班後打開家門再次聞到了熟悉的燉雞味。
「我就知道。」我看著飯桌前母慈子孝的畫面酸酸地說。
心情好的親媽熱情地招呼著我:「回來了啊?洗手過來吃飯。」
「你女朋友追沒追回來啊就有閒心在這兒吃肉?」惹不起親媽的我又按照慣例把氣撒在穀雨身上。
穀雨笑著搖頭,嘴裡還叼著半塊雞肉,油汪汪的。
「你跟總經理怎麼樣啊?」他一點也沒聽出來我話里嘲諷的意思,反倒跟我嘮家常似的聊起來了。
「關你什麼事啊!」我給了他一記白眼,然後洗手吃飯。
「被總經理甩了吧?」他一副無賴樣。
我還嘴:「你當我是你啊,閒著沒事就被人甩!」
「你不是本來就經常閒著沒事被人甩麼!」他嘴上吐糟著我,手上倒是照慣例地幫我拿筷子和碗,然後又倒了一杯溫水。
「吃飯怎麼也堵不住你嘴!」我沖他大聲嚷嚷。只不過兩周的功夫,這孫子怎麼就完全從自暴自棄模式中擺脫出來了,莫非是薛薇回心轉意了?
在我一遍又一遍地追問下,穀雨才淡定地吐露實情:「不追了,放棄了。」
親媽表現得很興奮:「放棄就對了!天底下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滿大街都是,找對象有什麼難啊,對不對,你看我們白羽這樣的都能傍上總經理!」
我再一次覺得自己心靈受到了傷害。
我將傷害輸出給穀雨,立刻開始攪局:「幹嘛不追了啊?你得發揮勞動人民奮鬥不息前進不止的精神,一鼓作氣把她拿下啊!」
內心真實想法是,這才難受了幾天就大徹大悟了,我還沒看夠呢!
穀雨放下碗筷,悠閒地喝著茶水,用極為哲學的口吻說:「人不要和時間鬥爭,也不要和失去鬥爭,這最後都會變成和自己的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