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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景再好看,那也是男人。憐舟無金無銀比不上九州第一美男子矜貴,亦有一把秀骨,一雙水眸。退一萬步來說,縱使粗布麻衣,那也是美人。
男人與女人,憐舟厭惡那檔子事,入口之物格外謹慎。
如果可以,她寧願守著清清白白的身子,不用委曲求全相夫教子,不用忍著犯嘔的衝動與男人肌膚相親。
十六歲那年無意撞見苟合之事,嘔得膽汁都吐了出來。從那天起她就明白,她不適合嫁人,沒必要去禍害別人,更沒必要被人禍害。
所以她需要錢。
除卻存放姻緣司的契約,私下裡她請晝景簽下她親筆擬訂的另一份協議。
雙重保障,只等婚後三月,和離拿錢,在潯陽落腳紮根。
「舟舟,要去郊遊嗎?風箏我都備好了。」
春衫輕薄,更襯得晝景腰細腿長,人美如玉。
柔柔軟軟的嗓音隔著門縫傳進來,沒有男子的硬質粗礪,憐舟皺了皺眉,大周往前數幾百年有名的美男無一不是英武偉岸,到了今歲,魏晉之風盛行,胭脂水粉亦非女子專有。世家子弟,以精細為貴。
她不喜歡晝景用這樣的嗓音和她說話,尾音軟軟的,在人心尖打著旋,溫柔的有點假,又有點勾・引的意味。
晝景不塗抹胭脂,唇色比塗抹口脂的還要水潤有光澤。
不負盛名……
清直里冒著邪性。
憐舟怯生生去開門,下意識摸了摸藏在衣袖的匕首,心下稍寬。
還沒被哪個人防備至此。
馬車停在楊柳岸邊,晝景難得起了玩性,很快進入角色扮演,折身欲攙扶烏髮白裙的少女,不成想換來一記倉皇警惕的眼神。
她自討沒趣,哼了聲,長袖輕揮自去遊玩。
憐舟受驚的心撲騰撲騰跳得快,以至於臉色有一霎雪白。
晝景玩得不亦樂乎,似乎忘了她還有個未婚妻。
安靜坐在婢女帶來的小竹椅,憐舟閉上眼沐浴春光,耳邊不時傳來打馬鞠的呼呼聲響,她睜開眼,眼睛溜開一道縫,雖不至於和眾人一起看呆,卻也默默贊了聲「君子如玉」。
晝景,真得是她見過最精緻的男人了。
婚期定在五月五,沒多少時間了,成婚之前,她得配合此人扮演好未婚妻的角色。
相識才幾天,她看得出來,或許是晝景故意要她看出來,這是個隨心所欲行事又講究完美的人。
成婚,要成得驚天動地,漂漂亮亮。和離,也要離得驚天動地,漂漂亮亮。
簡而言之,一對婚前眷侶走向婚後怨侶,最後不得不放手成全的悲歌。
要做到合合分分無可指摘,很難。要徹底解除某人被催婚被逼婚的後顧之憂,讓所有人無話可說,憐舟那萬金和一座廣屋豪宅不是白拿的。
晝家主從不做虧本買賣,這是來到潯陽偶爾聽店小二說的。
她糾結良久,直到看到陽光下晝景微微汗濕的額頭,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閒著了。
為了萬金和豪宅。
她離開小竹椅,朝晝景走去。
晝景噙在唇邊的笑意明媚了世人的眼,春意盎然,春衫飛揚,似是為了豐富坊間流言,她上前一步,鳳眸多情,「舟舟……」
一旁的婢女們聽得臉頰泛紅,春心搖曳。
憐舟抿著唇,心想:這男人怎麼這樣啊,妖里妖氣的。
她捏著帕子,不想落了下乘,硬・著頭皮走過去,待離近了,迎風拂過一陣乾淨的香草味。
晝景笑得狐狸尾巴快要搖起來,眼裡不停閃爍戲謔:「舟舟,我好熱,幫我擦擦汗可好?」
第5章 混進來的人物小像
不好。
一點都不好。
要說之前她肯走來是看在萬金和豪宅的份上,此刻憐舟竟生出悔意。
香草味拂過她鼻尖,氤氳好聞的氣息里暈著汗津津的濕意。
她看了眼某人淌汗的額頭,肌理細膩,瓷白勝雪,窄袖長衫隨春風流連搖擺,精貴柔軟的料子貼合修長俊氣的身段,衣襟處描繪的山川霧靄栩栩如生,仿佛眨眼能騰空而起。
天人風姿,妖媚邪肆之態,憐舟捏著帕子,不安地倒退兩步。
抗拒之意分明。
這人並非她能招惹的。
她一退再退,晝景亮晶晶的眸子璀璨愈甚,長睫輕撩,撩動一池春。她身子挺直,散漫地四下環顧,婢女們慌慌張張斂眉垂首。
晝景抬腿上前,揚起不設防的笑,「舟舟,沒人看著了。」
她微仰起頭,下頜線漂亮地不可逼視,敞・露在空氣的脖頸膚如凝脂,憐舟被迷得有一瞬忘記驚惶,醒轉過來難為情道:「別再靠近了。」
她真的不適應這樣的距離。
素白的帕子快要被揉皺。
她百般推拒,晝景眉峰緊鎖,像鎖住了明媚春意,沉沉醞釀起幾分秋涼。
憐舟指尖顫了顫。所以說,她最不擅長與這等顯貴打交道了。笑則百花齊放,綿柔里浸著絲絲縷縷媚・意纏弄,不笑時,冷冷清清聲勢如雷霆欲涌。
「擦汗……」
晝景闔眸,意態倦懶,如冰如玉地吐出兩字,不容置喙。
憐舟小臉微白,只能竭力踮起腳尖,在嗅到那股香草味的同時,神經倏地緊繃。
咫尺之距,晝景悠悠開口,又恢復了那股柔柔軟軟仿若勾・引人的腔調,「寧姑娘,萬金不是那麼好得的,要懂得配合,我不喜歡不完美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