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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她想活下來。
不僅為了眼前容美溫雅的男人,還有她的親骨肉。她的小阿景,她甚至沒來得及抱一抱就被雷劫打亂了節奏。
雷光四濺,夫人的八尾在深紫色的駭人光芒里暴漲。
我抱著小阿景,心弦顫動,這隻小狐妖似乎一心想著去尋她的阿娘,而她的阿娘在一道又一道的雷擊下頑強抵抗。
不知過去多久,小阿景哭聲震天響。
所有人都在這漫長的雷劫里耗費了大半的精氣神,唯獨她,哭聲越來越大,小小的身子不知哪來的力氣朝前一撲,我嚇得腿都軟了,竟沒抱穩,小狐摔在了地上。
就在我神魂大冒的短暫一瞬,小阿景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家主嚇壞了,不管不顧衝過去。
天雷在前,他沖得卻沒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快。凡人的身軀何等脆弱?從那一刻,我便曉得小阿景的不凡。因為她伸手觸碰雷光的那一霎,雷劫止了。
夫人的八尾連同她的身軀如煙散在風中,魂魄破碎,香消玉殞。
我聽到小阿景咿咿呀呀茫然地在那喊著我聽不懂的字眼,我看到家主俊美的臉龐變得蒼白如雪。
家主是天生的情種,對愛鍾情,是這世間最有血有肉的暖心人。否則夫人堂堂的八尾妖狐不會在他身上逗留,哪怕他生得確實俊俏。
夫人生下一隻小狐,這在當時的大周是不可言說的隱秘。我帶著小阿景前往深山居住,家主沒了夫人,一朝失了孩子,蒼老地很快。
他很喜歡偷偷來山里看望孩子,但小阿景自從雷劫過後整整昏睡了三個月。
我懷疑她伸手的那一霎,是在冥冥之中和天道做出了交換,她定然失去了什麼。為了讓那場雷劫真正停下來。
在她降生來到人世的第一天,她保護了自己的娘親,這保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因此,我甚是憐惜她,恨不能連帶夫人的那份疼愛也一併給了她。
繁木為道棄愛,夫人為道離開,我不確定她是否真的隕落,世間最後一隻八尾隕落,總要有徵兆來顯明,我等了半年,沒等來天道的回答。也就是說,夫人尚在人間。
我沒忍不住親了親這隻小狐,真是讓人憐愛的小阿景。長大了定然是個懂得心疼人的。
阿景一歲時,我發現她體內並無妖靈,更無妖氣,我不懂,沒有妖靈和妖氣,還算是狐妖嗎?
我似乎懂了她早早失去了什麼。
她獻祭了上天賦予狐妖的強大之身,寧願選擇做一隻廢狐。
這一天我抱著小阿景哭了好久,不知是在哭我自己愛而不得,還是哭夫人求而不得,又或是哭這生來不凡的小狐初初降臨人世便失去了她一切可驕傲的。
妖生性好強,阿景昏睡三個月,醒來忘了那日之事,她視我為母,純良溫厚。
我不知待她長大該如何面對這似妖非妖的窘境,沒有哪一任的狐妖少主是個連妖靈都沒有的廢物。
想想,心就揪疼。
好在,阿景很健康,也很聰明。
三歲那年,她性子有了跳脫,不再如三歲前乖巧,某日看到隔壁山頭來了一隻大貓,看到大貓趴在太陽下淺眠,她伸手摸貓耳朵,被貓凶了一頓。
她大抵是氣不過的。晚飯都沒吃多少。窩在書房偷偷摸摸不知在做甚。
我實在好奇,不想錯過她一點一滴的成長,入夜哄她安睡,深夜爬起來進了書房,掀開宣紙,看到一幅畫。
頓時笑了……
畫紙之上,一隻極大的白狐踩在一隻弱小可憐的大貓頭上,眼神輕蔑,神情高傲。
我想,狐妖的確是記仇的。這性子,和夫人簡直一模一樣。
掀開一頁……
大貓趴在山石曬太陽,頭頂趴著一隻巴掌大的小狐也在曬太陽,這幅畫相對溫和,我放了心,含笑離去。
阿景每日都作畫,作完畫便去找隔壁大貓玩。一狐一貓,想來她吃虧的次數是多的。因為書房裡的畫堆得也越來越多。內容愈發教人哭笑不得。
直到某一天,阿景丟了畫筆,眼睛閃爍驚人的喜色,她興沖沖地跑過來告訴我:「花姨,我可以變大了!」
我一怔,繼而白光一閃,我看到一人・大的白狐喜滋滋地望著我。
那是阿景,我是認得的。
從這一天起,阿景窺得變化之道。那年,她三歲。
我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看著她從乖巧的狐崽長成不乖巧的小白狐,慢慢的,又從不乖巧的白狐修出驚艷九州的人身。
那是阿景落水後的第二日。
我不知她在水中有何頓悟,可我看到的,是身段婀娜美艷驚人的十五歲少女。她穿著白袍沖我笑:「花姨,我長大了。」
眼尾若有若無,點著狐妖的媚。
眼神清正地仿佛被天地浩然氣充滿。清與媚,純而妖,這是十五歲的阿景。
得知阿景修出人身,家主派人請她出山接管家業。
我不放心阿景這誘人的身段,她看出我所想,搖身一變,成了秀雅美少年。
狐狸眼化作一對大氣凜然的鳳眸,女子的身體特徵被她極好隱藏,不得不說,阿景的變化之道已經修得爐火純青。
她總漫不經心地說此乃小道,我打心眼裡對她滿是讚賞。即便夫人八尾修為,十五歲時在變化一道上也沒她的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