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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了。」晝景清了清喉嚨,恢復素日的散漫慵懶,若非耳尖竄著火,或許更能唬人。
骯髒可怖的舊事是少女心頭直插的一把刀,刀光血影,污穢不堪,從宋姑姑那裡聽來的小憐舟,和倚坐窗前色若春花的少女大不一樣,晝景沒法想像昔年舟舟姑娘身陷囹圄是怎樣的孤弱無助。
她遊走人間數年,知道少女需要的不是安慰,長腿邁開來到桌前,手撐桌沿斯斯文文眼裡流出一抹笑來:「舟舟很勇敢,十四歲就能替那位姐姐報仇。」
那位姐姐?堂堂世家主竟折節稱呼青樓妓・子為姐姐,憐舟定定看她,仿佛要在她臉上看出一朵至雅至清的花來。
身為男子,願意尊重女子,身為站在雲端的男子,願意尊重跌入泥潭的女子,須臾,憐舟眼睛迸發出光,發自肺腑:「阿景,你和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溫和、柔善、輕佻、散漫,邪氣,也優雅。
晝景喜歡看她眼裡的光,不願那光泯滅,笑道:「是啊,人間蠻大的,舟舟才十八,多的是你沒見過的人和風景,你說對嗎?」
「對……」憐舟睜著對笑眼,先後兩樁小秘密都被「他」知曉,心裡再次起了和晝景培養「姐妹情」的念頭。
她小聲道:「阿景,如果哪日你有了喜歡的人,一定不要忘記告訴我。不管旁人如何,世道如何,我都會第一個向你獻上最誠懇的祝福。」
她說得鄭重其事,晝景鳳眼上挑:「如果是你呢?」
憐舟被她打趣的紅了臉,也跟著笑:「可是阿景,我又不是男子啊。」
看來這斷袖的身份在她這裡扎了根,晝景撇撇嘴:「沒有那天了。」
她對婚姻無感,更無意情愛,怎麼可能會有意中人?別鬧了……
在大周,礙於律法禁止世家子偶有斷袖都不敢放在明面來,以為觸碰到「他」的傷心事,憐舟柔聲勸慰:「阿景,事在人為,不要氣餒。」
晝景容色微囧,再次被她溫柔認真的態度打敗,佯作苦惱地看過去:「舟舟,你猜姑姑還囑咐我什麼了?」
「他」喊姑姑喊得流利順口,眼睛裡藏著隱秘的狡猾,憐舟笑了笑:「我不想猜……」無非是那些罷了。
「不猜可不行。」晝景拿眼神勾她:「猜猜嘛,猜猜呀。」
「你能、你能不要撒嬌了嗎?」雖然你生得好看,雖然知道你喜歡男子不喜歡女子,可再怎麼說,這樣也於理不合……
「猜不猜?快猜……」
美色繚亂,憐舟被蠱惑地一陣眩暈,扶額側過身:「好罷,好罷阿景,你先離我遠點。」
晝景乖乖在她兩步外坐好,揚眸笑開:「舟舟,倒是猜呀。」
「好,我猜。」憐舟隨意發揮:「姑姑是囑咐你不准納妾了?」
「不是哦……」晝景賤兮兮逗她:「儘管猜,猜對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憐舟咬唇:這什麼人呀!
奈何年輕有為貌美絕倫的家主絲毫感受不到少女的無奈,好在憐舟脾性好,存心想和她做朋友,兜兜轉轉話題回到正軌,晝景手托下巴,「舟舟,過兩天咱們回趟江南,我得拜見岳父岳母。」
沒防備被出口的「岳父岳母」砸在頭頂,憐舟神思恍惚,對上晝景那張臉,臉頰驀地微紅,眨眼又是一白,看得人摸不著頭腦。
晝景:「舟舟?」
「嗯,好。」她快速做出回應,「知道了,你、你且去忙罷。」
「不忙,我有什麼好忙的,一切有下人收拾打理。」晝景歪頭湊近來,眼睛微眯:「舟舟,你說話磕磕絆絆的,不會對著我起了綺思罷?」
「哪有!」憐舟睜大眼睛看她,唯恐清譽不保:「你不要亂說,我沒有!」
「沒有垂了眼眸,胳膊搭在桌沿,「舟舟,想吃辣子雞。」
憐舟抿唇,顧自糾結一會,再看某人昏昏欲睡一臉享受的模樣,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她蹙了眉:「我這就去做。」
晝景愜意地彎了唇角:「還想吃糯米雞、涼拌手撕雞、油炸小酥魚,清蒸鱸魚……」
她抬起頭:「就這些了,舟舟,可以嗎?」
她眼睛明亮如星,憐舟閉了眼,神色複雜:「當然可以……」她瞥了眼晝景削瘦的身板和平坦的肚腹,關心道:「吃這麼多,真不要緊嗎?」
「沒關係啊,只要是舟舟做的,我都吃得下。」
憐舟還能說什麼呢?
人走開,晝景心滿意足地闔上眼:這樣的日子,豈一個「快活」了得。
早知憐舟姑娘不僅長得漂亮,還是不折不扣廚藝精湛的小廚娘,她應該提前將人拐進府。這樣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啊。
挽起袖子忙碌在後廚的少女有條不紊地處理好食材,立在原地發呆。
岳父岳母啊。
說不出來的沮喪擊中了她。
晝景提出回江南拜祭爹娘,若他當真是自己夫婿,此舉再正常不過。身為女婿,不管身份有多尊貴,理應回去同她「見過」爹娘。但晝景終究不是。若爹娘有知,自己這一輩子都打算孤身一人,他們會怎麼想?
會擔心嗎?
憐舟吸了吸鼻子,應該不會罷。起碼爹爹不會。爹爹若擔心她餘生過得艱難,哪會不管不顧地隨娘親去了。
滿心的惆悵湧出來,憐舟自覺不可陷入莫名低落的情緒,仰起頭,自我勸慰地笑了笑:哪怕一個人,她也會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