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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被剝奪的時候,觸覺和聽覺就會靈敏起來,林傾的手掌很冷,像是冰一樣覆在喬遇脹痛的雙眼上,喬遇捕捉到了她聲音漸漸無法藏住的顫抖。
「……為什麼在做決定的時候不和我說?為什麼所有事在那時都……不告訴我?」
「就憑你比我虛長几歲嗎?所以你就可以替我做一些自以為對我好的決定——你知道你這樣多自以為是嗎,喬遇?」
心底痛苦的哀鳴無法發出聲音,喬遇的喉嚨像是堵上了棉花一樣,徒勞地張了張嘴,又閉上。
她好像做錯了事。
不想為林傾戴上不知何時才能解開的枷鎖,卻沒有去想那對林傾來說也許並不是一份負擔。她本有機會向林傾坦誠相告,那也許會讓林傾擔心會讓她難過,但絕對好過林傾在意外恢復記憶後卻不知她去向的惴惴不安,惶惶不能終日。
只是去思考那副景象就感到痛苦——而全世界她最不想傷害的人,因她的一念之差而痛苦了那麼久。
「那現在兩年過去,在這個世界我已經比你的年級還要高了,是不是也該聽聽我說的話了?」
林傾移開了手掌,喬遇被忽然的光亮激的湧上了眼淚,在一片模糊中看到林傾的臉,她一字一頓地開了口。
「過去的兩年裡,我一點都不幸福,這都是——」
話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林傾的聲音梗在喉嚨里,再怎麼深呼吸都無濟於事。喬遇聽著她雜亂的呼吸聲,苦澀地笑了,替她接上了後半句。
「……這都是拜我所賜。」
喬遇輕緩地眨了眨眼,落下一滴淚來。
*
林傾恨喬遇嗎,大概是恨的。
林傾為她的行為想過千百種藉口,怨恨了她千百次,又原諒了她千百次,最後總是被血淋淋的現實擊碎。
我可能失去她了。
無可避免的冒出這種念頭,只是想到就會心痛。
在沒有喬遇的第二個生日上,林傾對著生日蠟燭,笑著合上眼,心中卻空空如也。
上一個生日願望沒能應驗,可能無法實現的事,是不能拿來許願的吧。
但我已經沒有其他奢求。
過去的那段時間裡她除了空泛的記憶以外一無所有,像是只沒有腳而無法落地的鳥。她想總有一天會連她都把喬遇忘了,到那個時候喬遇就像是從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樣,就那麼化在風裡。
林傾發現她懼怕那樣的未來,於是愈發沉默,守著那隻減不增的回憶,終日難安。
那林傾愛喬遇嗎。
林傾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在這個問題上產生猶豫,大概是世間的凡人身上的感情大都沒有那般充沛,愛與恨又是最耗費心力的兩種感情,大部分人只能擇其一,或是轟轟烈烈的愛,或是咬牙切齒的恨。
她曾經也有過她該是對喬遇由愛生恨了的感覺。聽到喬遇在別人口中出現時的慌亂是因為恨的人出現的太突然,為喬遇沒有邀請她而生氣是因為她的怨恨難以傾訴,在家裡坐立不安最後終於還是換上不起眼的衣服偷偷來到了酒店邊上,是因為想早點看看她恨著的那個人現在是什麼樣子——看,也許有點強詞奪理,但還是能說通的,對不對?
但在喬遇真的出現並向她奔來時,林傾不得不出聲阻止,阻止喬遇的靠近,喬遇的言語,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阻止喬遇的眼神——不知為什麼沒能說出口。
只是看了喬遇一眼,聽到她說了那句「我回來了」。
林傾沉寂了兩年的心臟就瘋狂的跳動起來。
憑什麼,憑什麼啊,喬遇。
而到了現在,林傾看著無聲落淚的喬遇,心裡浮現的還是這句話,酸澀難言,卻像是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在漸漸化開,讓藏在裡面的什麼止不住地冒出頭。
「……喬遇。」
甚至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懊惱還是喜悅,林傾咬著牙喚她的名字,看到喬遇聞聲抬起頭,通紅的眼眶強撐著,一向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都沉下去,像是摻進了渾濁的痛苦和自責。
這是林傾想要的結果嗎?
林傾腦中漸漸混沌起來,努力維持著清明。
「為什麼哭?」
「因為我……做錯了事。」依然是有問必答,喬遇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著她的哽咽。
「做錯了事,哭就有用了嗎?」
什麼啊。這種台詞。林傾為自己的口不擇言焦躁起來,察覺到她即將失控的心情,強自深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去。
「……」喬遇安靜地搖了搖頭,被淚水濡濕的睫毛垂下去,像是鴉羽般扇動著。「我該再受些罰的。」
或許是因為現在的喬遇看起來太過低落,或許是因為胸中被不知名的情感漲滿,林傾難以自已,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抓住了喬遇的領帶,並用力使對方低下頭來。
「……那該受什麼罰?」
無論是話語還是動作都像是身體在自作主張一樣,林傾抖得厲害,手上卻慢條斯理地將她長長的領帶在手掌上繞了一圈,纖細的五指次第落下,握緊。
她沒有漏看,喬遇的喉嚨輕輕動了動。
都已經到這一步了,那稍微、稍微再近一點的話……也不會遭天譴的吧。
如同被轟鳴著的雷電照亮陰暗天際一般,林傾突然明白了她的感情終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