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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先生站起來,在柜子上拿起一隻酒杯,倒了點白蘭地,一邊說:「先把衣服除去。」
辛桃馥臉上一僵。
殷先生眼尾也不看他:「現在。」
辛桃馥剛剛攢起的勇氣被他一句話打散,只可依言行事。
「鞋襪留著。」殷先生語氣淡漠,目光仍不落辛桃馥身上,只是漫不經心地下達著號令。
辛桃馥則似提線木偶般執行。
「趴在那兒。」殷先生飲一口酒,說,「臉朝下。」
「……」
如此這般,辛桃馥只能看到華麗錦繡的床鋪,其餘什麼都不見,能聽到的也不過是皮扣解開的聲響。
在寂靜的夜裡,過於清脆。
辛桃馥如一具伏屍,僵硬緊繃,根本無法實施工作。
面對封閉的他,殷先生也沒有硬闖的意思。
沉寂。
辛桃馥感到殷先生的粗糙的大掌滑過他的臉頰,殷先生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你根本做不到,不是嗎?」
這句話好像一根針扎進辛桃馥的皮膚,辛桃馥被虛幻的痛楚擊中,眼中滴下淚來。
殷先生輕柔地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再替他蓋上被子,關掉床頭燈,輕輕道:「睡吧,小朋友。」
爾後,殷先生便離開了房間。
辛桃馥一個人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幾乎到天明。
他睡得不好,幾乎天亮的時候才睡著,等他醒來的時候,已接近中午。
恍惚地坐起身來,他看到床頭柜上留著一張字條,蒼勁的字跡自是出自殷先生之手。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拿起那張字條,便見上面寫著一行字:「小朋友要講禮貌,分手也應好好說。」
辛桃馥似被這一句簡單的話給抽掉了早晨的力氣,身體又再次軟弱地癱倒在床上,雙目睜得死死的看著天花板。
殷先生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他從不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因此,他在公司里的表現一如往常,只有班子書在內的少數人能看得出他情緒不佳。
但因為殷先生看著較為平靜,班子書也沒問什麼。
直到傍晚時分,班子書又從外頭敲門進來,對殷先生道:「先生,辛少爺來了。」
殷先生微微抬起眼。
這一個抬眼,就讓熟知殷先生性格的班子書了解到:殷先生心情不佳的源頭恐怕就是辛桃馥。
「要見嗎?」班子書問。
殷先生點點頭:「帶他進來。」
「是。」班子書答應道。
過了一會兒,班子書就把辛桃馥領到辦公室里,並自覺地退下、關上門,並吩咐外頭人無事不要敲門打擾。
辛桃馥身穿一套半舊的衣服——洗得發白,剪裁普通,因為穿得太多,已有些變形了。
殷先生看他一眼,說:「這是你第一次和我見面的時候穿的衣服。」
辛桃馥未想到殷先生記得這樣清楚,心下竟也有些感慨。
入住紫藤雅苑這段時日,辛桃馥對殷先生總是怨憤、不甘多於其他。現在,他倒平和了許多,理智了不少。
辛桃馥問:「我能坐下嗎?」
「請。」殷先生做了個手勢。
辛桃馥在殷先生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微垂著頭說:「這段日子以來,多虧了先生的照顧。想起來,其實我給先生添了許多麻煩,先生也幫了我很多。如果不是先生的話,我的日子會艱難很多,這是毋庸置疑的。」
殷先生聽到這段類似感謝的話,心裡卻實在是高興不起來。但他再不高興,都總能保持微笑。
辛桃馥繼續說:「先生說得對,我確實是一個貪心的小朋友,貪婪又不成熟。或許,我實在是不適合……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和先生在一起。我無論再怎麼努力,恐怕也無法符合先生的期望……」
殷先生問:「可是你知道我的期望是什麼嗎?」
「我……」辛桃馥卡住了。
殷先生笑了笑,說:「我已跟你說過。」
辛桃馥啞然,他不記得先生說過什麼了,這真是作為金絲雀的重大失職。
殷先生道:「我希望你能享受我們之間的關係。」
辛桃馥恍然:殷先生確實這麼說過。
殷先生道:「既然你無法享受,留著你也是一種折磨。希望你離開之後,真的能高興一些吧。」
聞言,辛桃馥的心猛然一顫。
殷先生朝他笑笑,像十八歲生日宴上放煙花時對他微笑那樣,有一種夢幻的美感。
辛桃馥鼻子微酸:「先生的意思是……?」
「你的打算是什麼呢?」殷先生道,「如實告訴我吧。」
辛桃馥也只能如實告訴,因為他知道自己可能瞞不住。他便幽幽說:「我想去和平州,帶著先生的……」
他想說「帶著先生給的錢」,但又覺得這個說法真的太不要臉,便噎了一下。
殷先生卻道:「沒有什麼我的,既然給了你的,就是你的。」
辛桃馥越發感到驚詫,實在未曾想到離開先生這件事會是那麼的輕易。
他不覺回想自己那一番折騰,頓感無顏見人,尤其是他在先生面前說了那句「可能是我自作多情,總覺得先生不會輕易放手」,現在回想,簡直打臉。
他羞愧地低下頭,心裡湧起無限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