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辛桃馥愣了愣,抬頭看了看殷先生——這花瓶價值幾何,辛桃馥並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這插花好像是殷先生鼓搗了幾十分鐘才弄出來的。
殷先生卻笑笑,說:「這聲倒是清脆,你要是喜歡,不如多砸幾個。」
辛桃馥一時不知是氣是笑:「哪有這樣糟蹋東西的?」
殷先生卻說:「東西都是給人用的,只要發揮了用途,對人來說有了用處,就不算糟蹋。」
辛桃馥並不相信這個理論,準備轉身離開。
殷先生卻拉著他的手,叫他捧起一個花瓶,高高舉起,隨後一揚手,如扔球似的擲下,頓時又是一片破碎聲。
辛桃馥愣愣的,半晌呆望了殷先生一眼。
殷先生笑道:「這可好聽麼?」
如此,殷先生誘導著,叫辛桃馥繼而連三地砸了四五個花瓶,待砸到第六七八個的時候,也不必殷先生勸著了,辛桃馥已砸出一股癮頭來,發了狠地把花瓶往地上摧殘,越碎越美,越響越好。
這人的破壞欲,大概是天然帶出來的壞處。
可這壞處又使人慾罷不能。
辛桃馥又痛又快地一口氣把花瓶通通砸破,連帶著將殷先生精心擺弄的花卉都摧殘了一遍,最終,客廳里是一片狼藉,殘花遍地。
而辛桃馥的胸中卻好像紓了一片火氣。
那股奇怪的怒火已泄了,身體內只剩冷冰冰的哀愁。
在他已無法發怒的時候,心底的空虛、失落和悲傷變得更大。
他沒了摔東西的勁頭,便倒在沙發上,又眼睜睜地看著天花板。
辛桃馥看起來徹底冷靜了,招來了傭人收拾殘局。
幫傭們其實在外頭就聽見動靜了,但因為殷先生事前的吩咐,所以沒有出現,雖然心裡擔心好奇,但還是等辛桃馥召喚了,她們才敢進內。一進了廳子,她們便被屋子裡的景象驚到了,但臉上都沒顯什麼情緒,聽從辛桃馥的吩咐安安靜靜地打掃衛生。
辛桃馥見女傭們在工作,他便先回樓上臥室去,靜靜臥下。身子沉在軟綿綿的床褥上,心頭卻越發沉重,又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哪裡空了一塊似的。
也許他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因此連殷先生隨他進了臥房也沒察覺。
直到殷先生也隨之臥在他身側,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來。殷先生也沒言語,只是用一種溫柔又哀傷的眼神看著自己,就如同他已經感受到了辛桃馥所感受的一切一般。
這種眼神讓辛桃馥如泡在溫泉之中。
殷先生低低垂眼,將吻落在他的唇上。
他忽而感到極為溫暖。
二人躲在瞧不到夕陽的角落裡,溫柔纏綿,直到月亮高懸。
肌膚的親密或許真的能讓人的心貼近,辛桃馥好像能從呼吸里找到殷先生心跳的力度。
勾纏了許久,二人方平息。
辛桃馥好像精力耗盡,很快睡了過去,夢中仿佛又見著了母親的眉眼,陶歡兒似動了動嘴,要說點什麼話,卻在話音未起之際,夢境破碎,辛桃馥猝然醒來。
他睜開眼,卻見本該是漆黑的室內仍開著一盞暖燈,殷先生的懷抱貼著他的背脊,雙手摟著他,形成一個被窩似溫暖的港灣。
若從辛桃馥的角度看,他和殷先生之間倒是越發的蜜裡調油,就像是真情侶似的——可偏偏又不是。這就是最可悲可嘆之處。
他現在和殷先生越來越好,他現在就越來越怕。
怕的是泥足深陷,再無迴旋。
相公子和殷先生的婚約越來越有板有眼,別說是馬哥等人,就是黎度雲和崔涵都聽說了,還拐彎抹角地問辛桃馥。
然而,殷先生從未跟辛桃馥提及一字。
辛桃馥倒不會樂觀地以為,這是因為殷先生和相公子不打算結婚。這怕是殷先生覺得「結婚」和「養著辛桃馥」並不衝突,所以不用告訴辛桃馥。
辛桃馥仍在紫藤雅苑裡當他的解語花、金絲雀就行,旁的事情不必知道、也不必計較。
辛桃馥卻不是這麼想的,他要和一個單身的殷先生在一起是一回事,但要和一個已婚的殷先生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若殷先生要結婚了,他和殷先生之間就不僅僅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關係這麼簡單。他討厭相公子是一回事,但插足他人婚姻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說了,如果辛桃馥真的這樣一直跟著殷先生,就連殷先生要結婚了,他都裝聾作啞,仍做解語花,以後倒怕越來越難抽身了。
難道他要一輩子這樣嗎?
在一開始,辛桃馥就想過他們有一天是要分開的,但他和殷先生越來越好,心裡其實根本沒有認真規劃分開的事情——直到黎度雲冷冰冰地把日程懟到他面前。
這一點,他還得感謝黎度雲。
如果不是黎度雲的話,辛桃馥或許還沒有現在這番果決的底氣。
再撈一筆就走——成了辛桃馥現階段的工作重心。
黎度雲問辛桃馥:「你打算怎麼再撈一筆?」
辛桃馥答:「我想好了。連日期都有了。」
黎度雲不覺驚詫於辛桃馥突然加急的行動力:「是什麼?」
辛桃馥笑笑,說:「我生日不是快到了麼?」
生日,不就是要吃要喝要禮物的最佳時機?
等他生日過了,最後一筆資金到手,他立馬找準時機打包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