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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桃馥比陳叔更緊繃,連帶著呼吸都不順暢了。
殷叔夜來得有點兒晚。
但他什麼時候來,晚餐就什麼時候開始——這似乎是紫藤雅苑所有人的共識。陳叔連意思意思的「要不要等先生」「辛先生您餓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之類的話都沒問。
辛桃馥等得有些餓,也不敢有怨言,只是私下在臥室里偷吃了兩包零食墊肚子。
大約到晚上差不多九點的時候,陳叔敲響了辛桃馥的房門。辛桃馥猶如一個在臥室里偷吃零食被家長敲門的屁孩般心慌,匆忙將零食包裝放在不顯眼的地方,一邊拿紙巾擦手抹嘴,一邊應門。
他開門後,便見陳叔帶著服務性質的笑容說:「先生快到了,請下來一起等候吧。」
「好,好。」辛桃馥點了點頭,說。
辛桃馥本想換一套衣服,但又覺得這兒已是自己的「家」了,如果把家居服換成能出門穿的衣服才奇怪吧?
因此,他穿著家居服和拖鞋隨陳叔下樓。
陳叔看到辛桃馥這副打扮,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但並沒有多說什麼。
辛桃馥站到了今天白天傭人們和管家站著恭候自己的地方。
只是,他從「被恭候的人」變成了「恭候的人」罷了。
辛桃馥小聲問:「陳叔,您怎麼知道先生快來了?」
陳叔說:「現在通訊很發達,辛先生。」
辛桃馥懷疑自己好像被嘲諷了,但陳叔的語氣和表情都很客氣,辛桃馥不能說什麼,否則倒像是他這隻金絲雀進籠子第一天就對老人家挑毛病,實在是不占理的。
辛桃馥閉上了嘴,與女傭們以及陳叔站在洋房外的石階上。
夏末初秋,站久了便有些涼,辛桃馥嫌自己穿得有些單薄,但卻又不敢提出要回去穿衣, 便只得跺跺腳摸摸手臂地保暖。身邊的女傭和管家卻好像全然沒留意到辛桃馥的瑟縮之態,都是一本正經猶如「望夫石」一般定在那兒恭候即將到達的先生。
晚風悠悠,吹動月光下的藤蘿,宛如紫紗曼舞,飄舞像含情的羅裙。
寂寂的過道上響起了皮鞋踩石徑的聲音。
所有人的腰板都挺得更直了,連帶著辛桃馥都不敢再跺腳和摸手臂,雙手垂下,手掌貼緊褲縫,站得跟第一次開大會的小學生似的。
過了一會兒,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從下垂的藤蘿中慢慢顯出。
「先生,歡迎回來。」傭人們和管家異口同聲地說,並弧度一致地鞠躬。
辛桃馥原本覺得白天的時候這些人一字排開地迎接自己是相當隆重的,但現在有了對比,才知道他們對待自己的態度算是敷衍。
直到殷先生走到辛桃馥面前,如山一樣的影子壓下來,辛桃馥才回過神來,鸚鵡學舌地仿照傭人的話說:「先生,歡迎回來。」
殷先生笑了,是那種看到家貓同手同腳跑步然後摔倒的笑,同時不自覺地朝他伸手:「傻站著幹什麼?」
辛桃馥看到殷先生伸來的手,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如果是從前的話,辛桃馥應該不會躲的。
自從上次遊輪一別,一切都不一樣了——儘管殷先生對他好像還是和從前一樣,但辛桃馥的心態已經截然不同,他再也無法理直氣壯地享受殷先生的溫柔和親昵。
殷先生見他後縮,手也頓了一下,卻不強求,只是收回褲子的口袋裡,作一個「霸總插袋」的帥氣姿勢,並說:「進屋吧。」
陳叔先開門請殷先生進屋,女傭們則各自散去,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
陳叔說:「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來到餐廳,殷先生與辛桃馥雙雙落座。
辛桃馥以為大戶人家都是像電視劇里那樣用十米長的飯桌吃飯的,事實並非如此。小洋房本來就不是為了大家族而設的,餐廳也是走的精緻路線。
拉開滑動式的黑色鏡面隱形門便是餐廳,中放著一張餐桌並不大,供四人吃飯足夠,供兩人用餐有餘。餐桌桌面是一塊紋理漂亮的天然大理石,底座是黑色的梯形實木腳,看著沉穩而質樸,並無多餘裝飾,更顯得那大理石板面如玉般潔白溫潤。餐桌旁原本放著四張軟裝扶手餐椅,現在撤掉了兩張,便剩兩張。
幫傭們拉開餐椅,請辛桃馥和殷先生落座。
餐點漸次上桌。
辛桃馥實在很餓,對著美食便食指大動,等殷先生動筷後,他也不客氣地大吃特吃起來。
殷先生對辛桃馥說:「你下午都沒吃東西?」
辛桃馥愣了愣,說:「吃……吃了一點……」
殷先生笑道:「其實你餓了可以先開飯,不必等我。」
辛桃馥心想:我哪敢呢?
如此想著,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一直面帶職業微笑的管家,心裡又想:就算我敢開飯,陳叔也不答應吧。
不過辛桃馥沒有說這個。
自從聽了殷先生那句「小朋友不可以太貪心,兩者只能選一樣」後,辛桃馥已經放棄幻想,認清形勢。
他謹記自己是拿錢辦事的金絲雀,便說:「怎麼能不等呢?先生不來,飯也不香。」
殷先生笑了,便無多話。
這飯吃得有些沉悶,辛桃馥目光從餐廳的落地窗飄到紫藤蘿走廊,喃喃說:「都快入秋了,怎麼這紫藤蘿還開得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