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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吃飯的餐廳自帶一個庭院,他便去庭院裡吹風散步。庭院內竹林掩映,燈光熹微,他順著石板路上慢行,忽聽得一把熟悉的嗓音——正是他父親辛思勞的聲音。
他便順著聲音從樹影里望去,見辛思勞身著一套時髦的襯衫西褲,摟著一個紅唇烈焰小短裙的美女,正摸著她的下巴嬉笑。
辛桃馥心裡「咯噔」一下,竟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就像是抓到親父出軌似的。可他轉念一想,他父親已是單身多年,找個女伴也並無不合理之處。
理智上這麼想是一回事,情感上如何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實在是心情複雜,便一扭頭一轉身,裝作沒看見,匆匆離去。
辛桃馥心裡藏著事,回到席間又不免多飲了兩杯。
崔涵忙勸他:「少喝些。」他可不敢再提什麼「殷先生」的話,只說:「明天公司還有事呢。」
辛桃馥心裡也明白,便放下酒杯,道:「說得也是,那我先回去了。」
司延夏便站起來,道:「我送你?」
「不用送。」辛桃馥道,「我有人接。」
馬哥果然很快驅車來接辛桃馥回紫藤雅苑。
辛桃馥回到雅苑中,心裡仍是鬱結難舒,剛剛的酒興未足,便在餐廳開了瓶白蘭地喝。女傭秋丹勸他幾句,見勸不動,只能由他。
等辛桃馥喝醉了,她又得忙著照顧,鬧了半宿。
早上,辛桃馥是被一通電話給吵醒的。
他皺著眉眯著眼伸出手朝發出朝床頭櫃摸索,磕磕碰碰了十幾秒才摸到了震動著的手機。他眯著眼摁通了接聽鍵,便從那頭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辛思勞開口便問辛桃馥最近如何、怎麼不回家啦,仿佛是個思子深切的慈父。辛桃馥心裡難受,但仍應著。
不想辛思勞又說:「昨晚在家吃了燉菜,自己一個人吃著,一點兒滋味都沒有,想起是你最愛吃的……」
聽到這句話,辛桃馥眼前便閃過昨晚辛思勞抱著年輕美女的畫面,也不知是宿醉還是什麼緣故,一陣噁心就湧上喉頭。
辛思勞只繼續說:「今天是周六,你放不放假?回家看看爸爸,可好?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燉菜。」
照理說,辛桃馥應該是很喜歡辛思勞這樣關心地和他說話的,但現在辛桃馥卻只覺聒噪煩躁。他沉吟半晌,說:「最近忙,改天吧。」
辛思勞嘆了口氣,又說:「改天也不知是哪天……你可定一定吧,我也有件要緊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辛桃馥只想:要緊事?什麼要緊事?該不是要介紹那個女人給我認識吧?
說起來,昨晚雖然看不真切,但隱約也能看出那個女人的年紀很輕,比辛思勞可小多了。
辛桃馥心裡越發覺得不高興,只道:「嗯,什麼事?你現在說也使得。」
辛思勞愣了一下,想了想,仍說了,只道是想和朋友合夥做生意,正缺一筆啟動資金云云。
辛桃馥一聽就皺眉,說:「這個事兒太大了,再說吧。」
倒是辛思勞聽到了辛桃馥語氣里的排斥,便忙道:「這個生意真的有得做啊。兒子,你也不想爸爸一直一事無成、老是伸手問你要錢吧?我要是自己立起來了,兩父子互相幫襯,不是更加和睦嗎?」
或許是心情太差,又或許是宿醉太深,辛桃馥並沒好氣:「不是不給你錢,我真寧願你拿錢去吃了喝了,好歹算有個著落。可別做生意。你又不是這塊料,錢給你也是白糟蹋!」
這話真真兒戳中了辛思勞的痛處。
辛思勞破產之後,就常被嘲笑他腦子不行、敗光父輩留下的家業,連母親也時時嗟嘆,眼神中不時流露出對他難以掩飾的失望。
這幾乎成為辛思勞的一塊心病。
一般來說,許多男人在某個階段都會想當老闆,並堅信自己是萬中無一的創業天才,能夠憑著腦子靈光一閃的一條妙計成就大事業,自己所差的就是一個機遇!其他人能成功,只是因為他們有錢有機遇,如換著我有機會,我也能辦大事!
辛思勞也是這樣的男人,甚至因為他的經歷,他比大部分人還更希望作出一番事業,好治癒他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和自卑:他真的不行嗎?他真的敗光了父親留下的家業嗎?他真的是一個母親妻子失望的男人嗎?
不,不是的!
他想證明自己是可以的!
因此,他將希望寄托在現在猶如ATM化身的兒子身上。
誰曾想,兒子竟然冷冰冰地來了一句「你不是這塊料」!
這可是比臘月里的雪花還使人寒心吶!
辛思勞被戳中痛處,惱羞成怒,那張「溫柔慈父」的面具瞬間崩裂,語氣也變得惡狠狠的:「你這小娃娃又知道什麼?從前你老子當家的時候,你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花的不就是老子做老闆掙的錢嗎?現在稍微得意了一點,就給臉色瞧了不是?」
辛思勞的話音極大,嚷得辛桃馥耳朵都疼了,宿醉的他更是腦子嗡嗡一陣頭疼。
他也不想理論,只冷笑一聲,將手機掛了。
掛了電話之後,屋內寂靜無聲,唯有一股惱意從辛桃馥胸口浸出。
他一陣生氣,帶怒把手機一摔,當是出氣了。
卻在這時候,聽得門邊傳來一把聲音:「誰惹了你,你就摔誰去。手機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