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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思勞最後妥協,和陶歡兒正式離婚。
陶歡兒也如願以償地恢復單身,再嫁富商。
辛桃馥還記得當年被送回去的時候,父親用嘲笑兼有兇惡的口吻說:「你連老子都不要,跟那個娘們跑了。還以為能過好日子是不?你也是個沒腦子的。她那樣的女人怎麼願意為了一個拖油瓶耽誤自己?」
辛桃馥的世界再次被擊碎。
所以,也像殷先生在發燒時囈語「姨母,他們說的真的嗎」那樣,辛桃馥亦曾躲在被子裡哭著,不知對誰問一問,母親,他們說的真的嗎?
是真的嗎?
恍惚間,辛桃馥好像忘記了自己仍站在殷先生身邊。
倒是殷先生又問他:「你還記得你母親再嫁的人叫什麼名字嗎?」
辛桃馥回過神來,抿了抿嘴:「好像是姓齊的。」
辛桃馥記得,當年陶歡兒把自己帶離家之後就投奔了一個姓齊的叔叔。
「是,是姓齊的。」殷先生點頭,「他在和陶歡兒婚後三年因為性侵男童,被捕入獄。」
辛桃馥臉上一僵:「什麼?」
殷先生拿出一份公文袋,給辛桃馥展示了一個和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當年,陶歡兒帶著兒子辛桃馥去齊某的家裡住,發現齊某對辛桃馥有不尋常的興趣。
通過種種跡象,陶歡兒懷疑齊某是戀童癖。但是,她已無處可去,如果她帶著孩子回家,也不會得到善待。
最終,她決定把孩子送還丈夫辛思勞,並和辛思勞提出正式離婚。
辛思勞猜到陶歡兒應該是找到有錢的下家,所以不肯答應,還揚言:「你現在是我的老婆,還帶著一個拖油瓶,你要是這還能找著接盤的,我就服了你!」
陶歡兒無法,和辛思勞軟硬兼施地協商一番,最終,陶歡兒將齊某送自己的珠寶首飾變賣,湊了二十萬,打給了辛思勞。辛思勞拿了錢,才同意離婚。
在那之後,陶歡兒便嫁給了齊某。
對於齊某的戀童癖,她表面上裝作不知道,暗中搜集證據。三年後,她把證據搜集好,匿名舉報齊某,成功讓齊某鋃鐺入獄。趁著這個機會,她和齊某鬧離婚,分走了一筆財產。
按理說,陶歡兒可以拿著錢順利脫身。
可是,壞就壞在齊某一家在當地也有些勢力,很快就能查到齊某之所以被抓,是陶歡兒在幕後策劃的。
陶歡兒卻也聰明,早就知道紙包不住火,一離婚分到財產就立即出逃國外,自此杳無音訊,齊家也拿她沒有辦法。
看完了這些資料,辛桃馥心潮湧動,翻動驚濤駭浪。
可是,他抬起眼看殷先生的時候,卻是臉沉如水。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既不覺得感動,也不覺得震驚,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憤怒。
而這種憤怒,也不知道是面向誰的,只因殷先生在他面前,他便免不得把這一份惱怒分一筆給殷先生。
「你怎麼還查這個東西?」辛桃馥的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悅。
殷先生道:「因為有人告訴我,最近有個姓陶的女人在查你的事。」
辛桃馥臉色一僵。
「前不久,齊家倒了,陶歡兒就回國了。回國後,她似乎想找你。但是無論是你的奶奶、父親還是你本人,都已經不在原址,又沒再和舊時親戚朋友聯繫。她用尋常手段是找不到你的,便雇了一個私人偵探去查你的下落。」殷先生語氣淡淡地說,「這個私人偵探自然是不敢查你的,便幫我把她查了個底朝天。」
辛桃馥腦子裡一片火熱,他原本覺得自己不該是這樣的情緒,可奇怪的是,他現在只覺得很生氣,這股憤怒實在莫名其妙,卻又實實在在。辛桃馥以為自己挺冷靜的,但其實他的手卻在微微發抖:「哦,是麼?你和我說這個,是什麼意思……」語氣好像在責怪殷先生。
但他又有什麼資格責怪殷先生?
殷先生卻不以為忤,只說:「大概是我非要多管閒事,給你找不痛快。你要生氣,儘管罵我狗拿耗子。」
辛桃馥臉上一僵,竟不知該回答什麼,強行擠出笑容,說:「先生是關心我,我怎麼會生氣?」
殷先生說:「你要氣就氣,要罵就罵,可別憋著氣,免得你半夜氣不過,拿剪子戳我的心窩。」
說著,殷先生拿起一枝珍珠梅,插入瓶中。
辛桃馥別過臉,又不說話。
也不知是這份遲到多年的「真相」讓辛桃馥方寸大亂,還是辛桃馥真的恃寵生嬌了,這半天下來,辛桃馥一句話也沒和殷先生說。
他仿佛沉浸在一種奇異的氛圍里,惱怒和悲傷交錯化作刀刃,交錯地在他的心頭刻出深深淺淺的痕跡,他只覺得煩悶、無措和幾絲痛心。
他不言語、不說話、不哭、也不笑,殷先生卻好像並無放在心上。
殷先生並不說一句話,既不去安慰辛桃馥,也不試圖哄辛桃馥高興。他只是拿出一簇一簇的花,笨拙地嘗試著插花的技藝。
半天過去,屋子裡放滿了十幾個插滿珍珠梅、芍藥、洋桔梗等各色花卉的瓶子。色彩倒是鮮艷,但卻雜亂無章。
辛桃馥看得眼花,更覺煩躁,扭頭就往樓上去,不提防一轉身就撞倒了一個花瓶——但聽「哐當」一聲,花瓶墜地,碎成許多瓷片,鮮艷的花枝也委頓在地,倒有幾分殘破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