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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先生答道:「因為那是仿真花。」
「仿真花?」辛桃馥很意外,「完全看不出來是假花……」
「假花」兩個字好像冒犯到了陳叔,陳叔禁不住開口更正道:「那可不是什麼塑料假花,而是高級工藝造出的仿真花,是由非常專業的仿真植物設計師所設計的。就連葉子和樹幹的紋理都是精心雕琢的,而且環境也完全按著真正紫藤花生長的環境來做……即便說是藝術品也不為過。」
辛桃馥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對假花的認知確實就是充滿塑料感、過於鮮艷以至於失真的假花,確實未見過這等以假亂真的高級仿品。
也是因為這些造工過於精巧,所以他乍見的時候還以為是真花。
這些仿造的紫藤蘿,比栽培真正的紫藤蘿還費錢。
若說放在室內還好,這是擺在外頭日曬雨淋的,是不是就會掉落褪色,還得按時保養、更換,更是一筆大開銷。
但是因為雅苑的原主人非常喜歡紫藤蘿,希望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紫藤開放的盛景,所以這等花銷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原來是這樣。」辛桃馥聽完陳叔的介紹,便說,「可是為什麼要特別弄一些仿真花在那兒呢?真花不挺好的嗎?」
剛才還滔滔不絕的陳叔立即像是停電的機器人一樣停了下來。
殷先生笑笑,接口道:「因為這樣能一年四季,常開不敗,不是很好嗎?」
辛桃馥頓了頓,說:「是嗎?可是……」
可是那都不是真的花。
殷先生仿佛看出了辛桃馥的想法,又接一句:「有時候,虛假的東西才是最美好的。」
不會腐敗,不會凋零,永遠美麗,永遠新鮮。
用過飯後,殷先生接到一個電話,便又去處理商務事宜了。
可以看出,班子書說「先生今天有事不能親自送他到新居」並不是那種場面話,有幾分是真的。殷先生今天確實是有重要的事去忙。
殷先生去了書房辦公,辛桃馥便先回自己房間休息。
也不是辛桃馥喜歡窩在房間,只是他在這個洋房裡還是自感格格不入,猶如一個拿了體驗券進了五星級酒店的窮客人,只敢滯留房中,卻是連毛巾都不敢亂用,深恐隨便喝杯水都是一次不能負擔的消費。
他住的是套房,洗漱都能在房間裡解決,更不必出去了。
他看著時間差不多到平常要洗漱睡覺的時間,便照例進衛浴間盥洗。待他穿著睡袍走出盥洗間,驚見殷先生已坐在床邊,西裝外套早已脫下,襯衫鬆開兩個扣子,端的瀟灑風流。
辛桃馥腳下一頓,竟不敢再往前挪動了。
殷先生出現在這兒,其中意味是不言而喻的。
總不可能是和他蓋棉被純聊天。
辛桃馥入住之前也早已知曉自己是以什麼身份進來的,但真正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辛桃馥還是無可避免地怯場了。
殷先生朝他笑笑,說:「過來。」
辛桃馥不得不從命,僵硬地移動腳步,朝殷先生一步一步挪動。
若是放在生日之前,辛桃馥一定是無比樂意,會在殷先生最漫不經意的撩撥下心神俱醉。但現在卻不行了,辛桃馥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已無法從殷先生的挑逗中感到樂趣。他感到的只有——自卑、怯懦以及……不能說出口的不甘。
殷先生的手指碰了碰辛桃馥的臉頰,辛桃馥便如待戮似的閉上眼睛,睫毛顫抖得像是花朵上的蝴蝶。
「唉……」殷先生嘆了一口氣,將手指收回。
辛桃馥睜開眼睛,看到殷先生一張無奈的臉。
不過,殷先生即使是無奈也是笑著的,使人喜歡。
殷先生笑著說:「不要勉強自己。」
「我……」辛桃馥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沒法說話。
殷先生又說:「我也不會勉強你。」
說完,殷先生就把那兩顆鬆開了的紐扣扣上,披起西裝外套,再度是衣冠楚楚,步伐穩健地離開房間。臨關門前,先生還與辛桃馥了一聲「晚安」。
第二天,整個洋房的女僕們都知道,殷先生來吃了一頓飯就走了,並無留宿。
她們便私下議論:「是不是雅苑的這個小子沒什麼本事,留不住人?」
「照理說,這是情人進屋的第一天,該是最熱乎的時候才是啊?怎麼就……」
「噓——」一個女僕做出噤聲的手勢,目光瞥了瞥對面。
幾個女僕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到辛桃馥穿著家居服懶散地在紫藤花架下散步。
她們便沉默著散去。
辛桃馥仔細端詳垂下的紫藤花,但見花葉枝幹都帶著獨一無二的紋理,仿佛天然,但要是用手去揉捻,便知道這果然是假的。
他湊近去觀察,卻聽到陳叔的聲音冷不防響起:「這些花摻了真絲,相當嬌貴,經不得揉搓。」
辛桃馥忙鬆了手,扭頭看著陳叔,訥訥說:「我……我就是想……我只是想聞一下看有沒有花香。」
這些仿真花當然是沒有花香的。
陳叔說:「有些品種的紫藤本來就沒有什麼氣味。」
「有些紫藤的氣味是很淡沒錯,但即使如此,本身帶著的草本香氣還是很清新的……」辛桃馥說著,看到陳叔的表情,卻停了下來。
陳叔眼神里寫著「你懂個屁」,但嘴角仍然扯著職業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