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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桃馥未想到殷叔夜是如此矯情做作的一個人,猶如王家衛附體,一段話又說風又說球場又說高爾夫其實就是說什麼想見你,這種文字,辛桃馥在中學二年級的時候聽見還能感動感動,現在只想叫他三十歲的男人把酸文收一收罷。
辛桃馥覺得自己那一句「可我不想」,就挺利落挺男人的。
殷叔夜可能也被刺了一刺,便沉默了一秒。
辛桃馥坐起神來,正想掛電話,卻聽見對面再次傳來殷叔夜的聲音:「那就先不見吧。好好休息。晚安。」
這話綿柔如酒,一時叫辛桃馥的利刃歸鞘。
辛桃馥剛剛興起的那點子破壞欲也消了,便道:「那你也趕緊打你那個要打的電話吧,別耽誤事。」說完,辛桃馥就把電話掛了。
把電話放回床頭櫃後,辛桃馥準備關燈睡覺,卻竟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腦子裡反反覆覆地迴蕩著殷叔夜的聲音。
他只道:我一定是太想看殷叔夜尷尬的樣子了。
唉,確實,很可惜。
不能親眼看到他吃癟的表情。
遺憾,遺憾。
辛桃馥又坐起來,拿起手機摁了幾下,輸入了「殷叔夜」三個字。很快,搜尋引擎給他奉上了殷叔夜的照片。
然而,殷叔夜為人過於低調,搜尋引擎也搜不出幾張他的近照。網上流傳最廣的還是殷叔夜在二十三歲那年拍的藍底西裝證件照。那張照片辛桃馥可是眼熟得很,因為那是殷叔夜社交帳號的頭像。
照片裡的他頭髮梳起,嘴角帶著沒溫度的微笑,目光平平直視鏡頭,看著是刻板的,卻又微妙地符合大眾對「青年才俊」「社會精英」形象的想像。
怪不得選用這張照片做他社交的頭像。
在很多場合需要用到照片的時候,也基本上都是採用這種證件照。
殷叔夜也是懶的,一張照片從二十三用到二十九。
辛桃馥玩了一會兒手機,睡意越發沒影兒,胃部卻覺得有些空虛,便想找點吃的喝的填填肚子。故他從床上跳下來,趿上拖鞋,推開臥室的門,走到廳子那邊。
經過陽台的時候,冷不防看到陽台上站著一個人影,嚇了辛桃馥一跳,定睛一看,方見到是黎度雲。
黎度雲也看到了他,便問:「怎麼不睡覺?」
辛桃馥摸摸鼻子,說:「我餓了。」
黎度雲帶辛桃馥去廚房,打開壁櫥,裡頭是整齊劃一的杯麵,放置得極度規整,猶如超市貨架。
辛桃馥訝異:「你平常就吃這個?」
黎度雲說:「我平常很少在家開火。」
辛桃馥說:「怪不得你的廚房那樣乾淨整潔呢。」
黎度雲和辛桃馥在餐桌旁坐下,開始可能是人世間最熬人的等待之一——等一杯麵熟。
辛桃馥托著腮,說:「你怎麼大半夜的不睡覺?看風景呢?」
黎度雲說:「我在想,你這次回來會有多久?」
「不會很久的。」辛桃馥回答,「奶奶還在那邊呢。」
黎度雲點頭,說:「奶奶在那邊住得習慣嗎?不會想回故鄉?」
辛桃馥愣了愣,黎度雲這話倒是說在了辛桃馥的心坎上了。
當年,辛桃馥帶著辛奶奶走得很急,幾個月之內,先從長安州跑到了和平州,又連夜從和平州跑出國,為了躲避江家的追蹤,他出國後還轉了好幾個地方,才最終在目的地安定下來。這一番操作,即便辛桃馥不說,辛奶奶也猜到應該是出了什麼事。
又因為辛桃馥不說,辛奶奶也沒多問。辛奶奶只想著,孫子大概攤上什麼事兒,沒法兒回去了,所以她自己就是思念家鄉,也從來不說。免得叫孫子為難。
直到最近,辛桃馥說要回一趟國內,辛奶奶才臉露喜色,又試探著說:「那我們可以回老家了,是嗎?」
看著辛奶奶眼中掩藏不住的喜悅,辛桃馥心裡一驚、又是一酸。
「我要是回來了,怕也有麻煩。」辛桃馥嘆了口氣,說,「在外頭我還能逍遙自在,掙了點小錢還有點面子。回來一小下,也無妨。但如果長久的話,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兒可是長安州,別說是殷叔夜,就是司延夏也夠難纏的了。」
辛桃馥現在是富了,也有點兒社會地位了,但也遠不當一條壓過地頭蛇的強龍呢。
再說了,跨山跨海的,就是X國首富來了長安州,也搞不過殷叔夜啊。同理的,殷叔夜現在裝逼霸道,但去了外頭,人家也未必認他的帳。
「可是,」黎度雲說,「你還有我。」
辛桃馥怔了怔。
黎度雲沒言語,只將杯麵的蓋子撕開,移到辛桃馥面前:「可以吃了。」
沒有了蓋子的阻隔,方便麵的香氣聞起來更加濃烈,侵擾著辛桃馥的鼻腔。辛桃馥吸了吸鼻子,拿起叉子,低頭默默吃起了麵條。
黎度雲坐在他的對面,平平穩穩地說:「你是可以相信我的。」
辛桃馥的手抖了抖,又抬起頭,從杯麵騰起的熱霧看黎度雲那張儒雅俊秀的臉:「黎師兄,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給你添麻煩。」
黎度雲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沒有:「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辛桃馥腦子裡一片混沌:如果沒有班子書的提醒,辛桃馥可能真的會考慮黎度雲的建議,帶著奶奶和黎度雲再次開啟「同居」生活,共同奮鬥,創造美好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