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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飯菜撤下後,殷先生收到工作電話,便先回書房處理公務。
辛桃馥獨自在房間裡待著,坐立難安,如同頭上懸了一把刀,不知何時會跌落,將他頭顱奪去。
待到了平日睡覺的時刻,臥室的門便「啪嗒」的開了。
辛桃馥見殷先生進了屋內——殷先生沒穿家居服,而是一套西裝,一絲不苟得像從前的他那般。他看起來也不那樣隨和了,眉眼間的鋒利好像鋼筆的筆尖。
辛桃馥忽而就感覺事情並不簡單,但他卻只能硬著頭皮迎接。無論是好是壞,這都是他需要面對的結果。
他笑笑,對殷先生說:「先生這麼晚了還穿這樣,是要出門嗎?」
殷先生道:「小朋友,我們談談。」
「我們談談」,四個字,可比什麼都教辛桃馥震驚。
辛桃馥不覺得殷先生是那種會把話放在檯面上攤開談談的人——起碼不會這樣和自己談。
但現在殷先生真當有什麼事一般坐下,目光專注而認真,就像已不把辛桃馥當寵物了,真當他是一個平等的人一般。
辛桃馥咽了咽唾沫,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說:「談什麼?」
「談談你的想法。」殷先生語氣平淡而認真,像一個深度訪談的記者,「為什麼打算如此粗暴又倉促地結束這段關係?」
殷先生越是平淡,辛桃馥就越是光火。
但他仍壓著一口暴躁的氣,不徐不疾地回答:「殷先生既然要和相公子訂婚了,我要是再不走,就太不識趣,也太不體統了。」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諷刺,約莫是他有些忍不住氣,也約莫是他覺得殷先生不會感到冒犯。
殷先生果然不以為忤,他還沉思了幾秒,才說:「真的是這個原因嗎?」他的語氣好像一個求知若渴的學生。
辛桃馥愣了一下,卻說:「為什麼不是呢?」
殷先生只道:「為什麼不是呢?」他語氣輕輕的,像窗欞擦過的風,「如果我說我根本沒有和他訂婚的打算,你就會徹底打消離開的念頭嗎?」
辛桃馥一下被問住了:會嗎?
不會的。
在相公子趾高氣揚地宣告訂婚消息的之前,辛桃馥就打定主意要走了。
所謂的什麼訂婚、什麼相公子,都不過是一個導火索。
真正的火藥桶,早早就橫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跟什麼相公子沒有關係。
辛桃馥未想到殷先生看得這麼透徹,這種透徹讓辛桃馥覺得有些難堪。他眉毛挑起,眼睛裡閃過嘲弄的光:「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既然說了要錢,我便給你錢,你要喜歡,我也給你喜歡。」殷先生的語氣帶著幾分困惑,「所以,你的不滿是什麼?」
殷先生素來平直的眉頭微微蹙起,顯出一副如孩子般純真的模樣,眼神里浮現的困惑又那麼的真實——真實得讓辛桃馥惱怒。
辛桃馥氣笑了,只說:「是啊,我又有什麼資格不滿呢?」
這句話語氣尖得像貓兒磨得鋒利的爪,再可愛也能將人抓出血。
殷先生的眼神閃了閃,嘴裡吐出長長的嘆氣:「所以,這就是你的不滿。」
「什麼?」辛桃馥倒未明白。
殷先生道:「你的不滿,便是你不能不滿。」
辛桃馥未想到自己都沒說明白的話,能叫殷先生瞬時一語道破。
但細想來,又有什麼不能的?
殷先生是一個聰明透徹的人,這麼平白淺顯的事情,有什麼看不透的?他要真的看不透,怕是沒費力氣、花心思去看,不在意便不了解罷了。
殷先生似覺感傷:「我以為,你知道我待你是不同的。」
這份感傷叫辛桃馥頗為不屑。
辛桃馥笑了,說:「是不同,但也沒什麼特別的,對先生而言,我再特別,也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
殷先生聽完這句話,沉靜了一秒鐘,神色也肅穆,身體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種攝人的氣場,或許,這就是上位者的惱怒。
辛桃馥仍未曾見過殷先生的惱怒,這是第一回 ,使他感到十分新奇,又十分害怕。
「玩物。」殷先生好像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如咬碎一個黃蓮,「你確實是這麼想的嗎?」
殷先生的薄怒好像火,能燒得辛桃馥也發熱。
辛桃馥只覺無力維持那種虛假的溫馴,眉眼也染了惱意:真好笑,像是誰不會有脾氣一樣。
他咬了咬後槽牙,鼓起勇氣,大膽忤逆,冷聲說:「先生,你既在一開始就說了,錢和喜歡只能選一樣,不就已經限定了我們的關係了嗎?我是你花錢找的樂子,如果不是玩物,又是什麼?」
殷先生黑沉沉的眼裡似燒了一簇簇火,狼似的盯著辛桃馥,充滿肌肉感的胸膛緊繃在襯衫里起伏,猶如野獸起跳的前兆。
辛桃馥坐在他的對面,自然而然地感到從他身上散發的壓迫感——若說不害怕,自然是假的,但到了這個關頭,辛桃馥已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
他把話說得如此,怕是失了「好聚好散」的機會,現在,他們兩個關係會走向何方,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殷先生卻深吸一口氣,將起伏的怒氣壓在喉間,緩緩擠出一個笑容,皓白的牙齒露出:「你這樣大的氣性,能當玩物嗎?」
辛桃馥怔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