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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講完理論,秦丘便一一悉數起了沈路的對應點,「對於孤僻的心理異常者來說,你是難得能夠前往他們身邊接近他們的人。」
「你外貌條件優良,容易奪得他人的好感。」
「你為人處世有非常高的道德標準,不論對方是一個多糟糕的人,你都努力讓自己給他們帶去美好的情緒反饋。」
「這樣的你卻選擇了去接近那些心理異常者,這樣一來,除非他們無法正常感知情緒或是迴避型人格,否則他們就會有一種渴望,渴望去抓住你著這束降臨到身邊的唯一的光,」這一刻,他的眸光深沉得就如被黑霧暈染了般,「他們會對你產生依戀,想要呆在你的身邊,同時還會想要保護你……想要為你獻上一切。」
頓了頓,秦丘又沉沉嘆了口氣:「而對你產生的親近情緒,對於原本孤僻的他們來說已經是種孤注一擲的投資,這就使他們會對你的感情中投入更多的忠誠。」
「但是你對他們的善意不是因為你也在試圖把他們當作你的唯一,」男人薄唇輕啟,揭露出身邊人溫柔的殘忍,「你只是在對這個群體進行施捨,不論他們有多深陷其中,你最終還是會堅定不移地抽身離開。」
沈路抿了抿唇,卻發覺自己無從反駁。
「異常者之所以被稱為異常者,就是因為他們失去了一部分正常人才會有的能力。」
「如果這個人失去了承受你會離開他的現實的能力,」秦丘忽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你猜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愛的歡愉只能持續片刻,愛的痛苦卻是一輩子。
不能承受痛苦的人要麼選擇了摧毀他人,要麼就選擇了摧毀自己。
「所以我說了,不值得,」男人輕聲進行總結,「你除了能讓他們開心一時,別的什麼都做不到,最後說不定還會給自己招來一身腥。」
沈路無力地捏了捏拳:「你說得對。」
作為當局者,他承認,即便他對這些理論有真知灼見,也很容易在與心理異常者相處時忽視掉他們的這些情緒。
善意也可能會給別人帶來傷害,他早在Malcolm Johnson那次就明白了。
但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如果所有人都懼於付出善意可能帶來的悲慘後果,並因此不願意和異常者們打交道的話,心理異常的人就會面臨更加嚴峻的被社會排斥的境遇,由此一來,他們的不正常只會變得越來越嚴重,給社會帶來的潛在危險也會越來越大——
這簡直就是一種惡性循環。
想到這裡,沈路無奈地笑嘆起來:「但這個世界必須要有人,去毫無芥蒂地接納心理異常的群體。」
他垂下眸子,雙手不安地交疊在腹前:「我會努力去平衡與他們的關係,如果我沒能把握好這種平衡,不論有什麼後果我都會一一承擔。」
男人深藍的眸中有什麼光飛速划過:「不論什麼後果?」
「對。」
「就算你會死?」
「嗯,就算我會死。」
死亡並不可怕,沈路一直以來都這麼覺得,人的命運終究是歸於塵土,真正可怕的大概是丟了性命卻也丟了還需要承擔的責任,結果死後還給別人帶去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如果我的善意能救他們,那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去嘗試。」
秦丘靜靜注視著沈路堅定的臉龐,看著沈路皺了皺眉,像是再次下定了什麼決心。
他有些想伸手去觸碰對方柔和的面部輪廓,手指卻只是輕顫了顫,終究沒有將自己的想法付諸於現實。
以往他總想著沈路跟他是相似的人,因為他們都曾經歷過巨大的痛苦,這份痛苦促使他們有了極端的道德標準,使他們期望罪犯能從世界上徹底消失,希望那些犯罪者都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而這一瞬間,他終於深深意識到了沈路和他最大的不同之處。
沈路清晰地走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從未迷茫。
而他卻在游離在夢想和現實之間,不論行為還是意識,都深陷在連他自己都無法認同的矛盾之中。
聊天結束,沈路很快就把兩人討論的話題拋到了腦後,他幾乎已經習慣秦丘這種時不時就要來個人生哲學探討的怪癖了。
更何況他現在工作忙著呢,也容不得他對秦丘的某些話進行細想。
就在當晚睡前,他收到了組裡的緊急傳喚,說是Kelly花了一整天時間終於確定了視頻中死者的身份,於是他只得又換上工作裝,頂著夜風出了門,跟同樣苦逼的組員們再次相聚在了狹小的會議室。
Field探員三人貌似是在L市找完視頻上傳者剛回來,進會議室時手裡還提著工作用的小行李箱,跑了一天後已經沾滿灰的外套也還沒來得及換下來。
「死者名為Katou Florey,男,41歲,是二十年前從J國搬來C國的移民,生前在BBR出版社擔任文藝編輯一職,他至今未婚,也鮮少跟仍在J國的親人聯繫,走得比較近的都是移民C國之後認識的朋友,」Kelly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局裡工作到現在,眾人剛趕到會議室時,她早已貼心地給每人都準備了一份死者資料,「他最後一次跟朋友見面是一個月前,在天母院參加了某個朋友的婚禮後就杳無音信,他的朋友都以為他只是閉關去了,因為他性格孤僻,偶爾會喜歡找個沒人的地方住一段時間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