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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靜了半晌,沈路細若蚊蚋的聲音終於傳入男人耳中:「但我不願意看到你為了控制情緒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說完這句話後,青年垂眸抿了抿唇,恰好就錯過了秦丘驟然加深的凝視:「再說了,我覺得控制負面情緒本質上是為了不傷害別人,如果只是在心裡想想,卻從不把心裡想的東西實施出來的話,這樣其實一點也不過分,可要是你一直憋著自己,忍得都變態了才把情緒爆發出來的話,那才是最糟糕的,你說是吧?」
又等了片刻都沒得到想要的回答,沈路腦內警鈴驟響,飛速抬頭向一言不發的男人望去:「等等,你該不會已經對他做了什麼了吧?!」
秦丘搖了搖頭:「你想多了,我沒有機會對他出手。」
青年敏銳地察覺到身邊人說的是「沒機會下手」而不是「不打算下手」,他焦慮地咬了咬唇,絞盡腦汁想說些什麼勸慰對方,卻忽聽那人開口說:「你明明是喜歡我的,Sean,不然你又怎麼會擔心我自我毀滅?」
沈路:「……」
他被男人搶白得大腦當機了一瞬,耳根子差點都要紅了起來:「你別老給自己加戲成嗎,講道理,就算在路上隨便遇見個什麼人我也不希望他會走上歧途啊。」
「你心地善良,可這和你喜歡我並不衝突,」秦丘直白地誇了自家小室友一通,給對方糖的同時又不著痕跡地用起了對自己有利的邏輯,「也許你遇到窮兇惡極的殺人犯時會想試著把他拉到正道上來,但你會跟他心平氣和地坐在沙發上傾訴過去的事嗎?」
沈路驚訝於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定位真是一點兒數都沒有,他心說,這人比起窮兇惡極的殺人魔也沒好到哪裡去啊?
半晌,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在心裡承認起男人比起窮兇惡極之徒還是稍微要好上些的:「行吧,可能會,但我更大概率壓根兒不會跟他們聊這些。」
男人便點了點頭,眯著眼繼續提問:「你在偵察的兇犯要做飯給你吃的話,你敢吃嗎?」
沈路:「……」
「你會同意他跟你共住一間房嗎?」
沈路:「不是,你……」
「他要幫你洗澡的話,你會把他放進浴室嗎?」
沈路不禁眼角一抽,心中頓覺不妙:「夠了啊,我大概知道你想表達什麼了,而且咱們都跑題了!」
男人卻沒依言停住話匣子,依舊津津有味地說:「他要跟你打賭上床的話,你有可能會答應他嗎?」
沈路:「……」
他在心裡痛苦地抱住腦袋,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回到過去打死那個輕易答應了賭局的自己啊啊啊啊啊!!!
「你看,你不願意接納他們這些,而我雖然也被你列入了危險人物名單,受到的待遇卻跟這些人截然不同,」男人滿意地進行總結,聲音溫柔得猶如惡魔的引誘,「所以,我對你來說是不同的,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呢?」
「是,你跟他們確實不太一樣,」沈路簡直要被這人逼得沒了脾氣,「但我喜歡我的親人,喜歡我的老師,喜歡我的朋友,就連才認識不久的同事對我來說都是特殊的人,就算多一個你是不一樣的,可這又能說明什麼?」
他是沒辦法把這個室友當作敵人看待,也確實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關心對方的本能,但這不代表他願意跟這個危險的男人一起玩感情遊戲。
說這話時,沈路語氣里是帶了些針鋒相對的,而他的戾氣也有著明確目的,那就是希望男人以後不要再拿感情的事對自己開玩笑。
可秦丘甚至沒有因為他的話露出任何不快的神情。
「不用說明什麼,喜歡本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人類需要一個詞來概括內心最原始的衝動,『喜歡』這個詞才因此被創造了出來。」
「什麼是喜歡?是欣賞?是在意?是付出?是占有?」男人狀似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對每個人來說,『喜歡』意味著不同的衝動,所以人類給這個詞賦予了無窮無盡的含義,它看起來涵蓋了無數的美好情感,甚至它本身就是一種美好的象徵……但它其實什麼也不是,因為它的本質不過是個毫無意義的概括性動詞。」
「所以,我不在乎『喜歡』這件事表面上附著的膚淺意義,」秦丘唇角帶笑,目光繾綣,「只要你眼裡有我,願意對我付出關心,願意與我一起生活,願意把我當成跟其他人不同的對象區別開來……那樣一來,就算你不承認你喜歡我,也不會改變我們之間已經產生的情感本質。」
沈路被這一大段話砸得頭暈,他抿著嘴細品了品,總覺得男人說得不對,卻又莫名有點兒道理。
「同樣,就算你不承認我的感情,但只要你有心去看,我為你做的一切就在那裡,不會改變,」秦丘放下茶杯,右手近乎虔誠地撫上胸口,就像他那晚在酒店裡時做的一般,「我不在乎你要不要送我去監獄,我只在乎你這個人能給我靈魂帶來的滿足和愉悅,只要你還是那個期望世界變得更好的你,我就仍然想要了解你,想要觸碰你,想要你一直留在我的身邊。」
「在你身上,我第一次得到了普通人會有的快樂,看到了自己像正常人一樣活著的可能性。」
沈路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了一瞬,下一刻又立刻恢復了跳動,卻比之前跳得還要快、還要讓他覺得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