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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丘(S.C):我只是在惋惜,我沒辦法成為你的同伴,太可惜了。
沈路無語地仰頭癱在計程車后座上:為什麼這麼說?
秦丘(S.C):你精通犯罪學,有美好的抱負,也足夠聰明,可是你打算為警局工作。
秦丘(S.C):但是我從未有過這種打算。
這一瞬間,有份年代久遠的記憶從沈路意識深處被拽了出來。
記憶中有個幼小的黑髮男孩懷裡抱著束白色玫瑰,還有個黑髮女人蹲在他面前,正雙手捧著男孩的面頰說著什麼。當女人的嘴唇停止蠕動,男孩卻忽然將玫瑰狠狠砸向地面,抬起頭對面前的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我才不要做警察!自私又不負責任!我不要跟他一樣!我恨他!」
時過境遷,如今不過一個陌生司機的低喊聲,就可以讓那面刻骨銘心的憤怒之鏡被輕易打碎:「先生,您的目的地到了。」
「啊,好,謝謝。」沈路回過神來,收起手機將車費塞到司機手裡,然後提著公文包下了車,汽車停靠的位置讓他一抬頭就能正好看到Malcolm Johnson家的門牌號——「2158」。
Malcolm Johnson家所處的區域為這個城市的窮人區,社區四處飄散著香菸和大/麻的味道,令沈路極為不適地咳嗽起來。他用袖子遮住口鼻,轉動視線觀察起周圍的情況,四周大多數房屋的牆壁都已脫了漆,還有的房子邊角已經塌陷,屋子的主人卻沒找工匠填補漏洞,只是用塑料布和石頭草草遮掩了下。
街道上沒什麼閒逛的行人,只有幾個打扮得很賽博朋克的年輕人蹲在馬路對面用陰沉的目光看著沈路,也不知是不是沈路陌生的面容引起了他們注意。
沈路不想招惹窮人區裡的小混混,又若無其事地將視線放回到Malcolm Johnson的房子上,這個房子的前院雜草叢生,但又沒擺放什麼雜亂的物件,這說明屋子的主人很少出門,沒把這個地方當成屬於自己的家,甚至連清除雜草這種事都不想出門做一做。
觀察完四周,沈路便走上台階按響了Malcolm Johnson家的門鈴,他在門口等了一分鐘卻仍沒人過來開門,便又皺著眉頭按了一次。
這回房門倒是很快被人從內里打開了,來開門的男人目測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身材精瘦,棕色的頭髮長而散亂,鬍子邋遢,神情陰蟄,他先是將沈路上下打量了番,隨即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問道:「是社工?」
「Johnson先生,我不是社工,」沈路對男人露出一個自認友善的微笑,「我是一名警局的案件顧問,名字叫做……」
「警局?」不等沈路介紹完自己,棕發男人便輕蔑一笑,「你們又拿了搜查令來搜我的房子?這次又是哪個婊/子去你們那舉報了我?」
「呃,我不是過來搜你房子的,我就是想來找你談談心,」沈路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鼻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好像挺突兀的,「我一個陌生人突然這麼做可能有些奇怪,但我在警局了解過你的事之後還是決定過來看看,我沒有惡意,就是想要幫助你。」
「你想幫我?」沈路這席話讓男人有些愣住,片刻後他眼睛裡敵意消退了些,但面上仍是帶著不屑與不信任,「看你年紀這么小,剛剛工作不久吧?你知道我遭遇了什麼?你又能怎麼幫我?」
「我知道你剛出獄兩個月,知道你原本很期待出獄後能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但這個國家的犯罪記錄是連了網的,你的鄰居知道你有犯罪記錄之後很害怕你,他們開始疏遠你,甚至敵視你,這兩個月你幾乎是被社區隔離了,過著比在監獄裡還要痛苦的生活,」沈路將之前對Malcolm Johnson的剖析盡數道出,「至於要怎麼幫你,我想跟你聊聊天,等了解你的更多信息後才能判斷用什麼方法幫助你是最好的。」
「你知道嗎,被一個陌生人知道自己這麼多事情的感覺,」男人有些古怪地皺了皺鼻子,「還真的挺噁心的。」
被男人評價為噁心的沈路便只能訕笑道:「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的職業就是這樣。」
「你真想幫我?」男人扭頭開始往屋子裡走,他並沒有關上門,對沈路來說這便是對方在邀請自己進屋的信號,「要知道,我可是一個殺人犯。」
「一個為了保護妹妹的殺人犯,」沈路身在男人身後進屋,一邊補充一邊順手把房門也給關上,「我知道你誤傷死者後試圖補救過,還主動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你根本就沒有想要把他殺掉的意思,你是個好人。」
「好人啊,有多久都沒聽別人這麼評價過我了,」男人便有些頹廢地坐倒在沙發里,「你想跟我聊什麼?」
沈路在茶几旁站定,沉吟片刻:「你出獄到現在快三個月了吧,感覺怎麼樣?」
「監獄裡一日三餐有嚴格的時間規定,一個月只有半個小時上網時間,有獄警監管我們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連可以活動身體的範圍都非常有限,」棕發男人小幅度地張開雙臂,「雖然我現在幾乎也是被隔離著,但我感覺到了,自由。」
男人的話語令沈路眉頭一皺:「現在的生活沒有讓你覺得不自在嗎?周圍的人都在冷落你,你不覺得難過?不覺得痛苦?不覺得憤怒?」
「我覺得,但我這麼覺得又有什麼用呢?」Malcolm Johnson自嘲般笑了起來,「這個地方有人在乎過我的處境嗎?他們只覺得我是殺人犯,只一廂情願覺得我也有可能會動手殺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