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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片狼藉之中,方郡芝端著一高腳杯的紅酒,坐在格調高雅的椅子裡,對著房門,神色沉靜。
王全不由得被震了一下。
明明是完全破產的局面,甚至到了抵押房產的地步,方郡芝看上去卻仿佛在跨國項目的談判桌上一般,依舊氣場強大,眼神銳利如鷹隼,姿態閒適又有壓迫力。
王全邁步走入書房,開始商談回收房產相關的事宜,他倒是一點都不怕,可房門外兩個下屬,光是被方郡芝看上幾眼,就嚇得抖如篩糠。
王全說明來意,又提出大致的時間要求,方郡芝端著紅酒,搖晃酒杯,一言不發。
一直等到王全徹底說完了,方郡芝才淡淡的說了一句:
「就按你們的程序來吧。」
本以為會遇到阻礙的王全愣了一下,隨後道:
「您能接受就好,那您打算什麼時候搬出去呢?我們那邊給的時間大概是春節假期過後,法定工作日開始之前,也就是明年初七。」
方郡芝轉頭看向窗外,眼眸里有一種迷茫的神色,這神色仿佛英雄遲暮,日薄西山,看得王全油然而生一種感慨。
對於經驗豐富的王全來說,還能生出這種感慨,是很難得的,大概率是因為,方郡芝這個人,無論私德如何,在商業上稱得上是一個梟雄。
一代梟雄隕落,此刻還保持著體面的方郡芝,在外人看來確實無比唏噓。
方郡芝對著窗外看了很久,終究說了一句:
「……可以。我還想在這房子裡,跟我的孩子們過個年。」
王全心情複雜:坊間傳聞方家母子關係緊張,現在看來並不如此,這名生意場上的梟雄,生活中也只是個愛孩子的媽媽而已,還想在最後的時刻,等孩子回家……
「您的孩子們一定會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王全不由安慰起對方來。
事情做完,王全和下屬離開了這棟別墅。
一片狼藉的書房中,方郡芝喝完了最後一口紅酒,盯著酒杯笑了一聲,忽然狠狠把酒杯往地上摔去!
「呵呵……」
她笑聲迴蕩在失去書櫃和家具、一片狼藉又空蕩的書房中間,聽起來更像是在哭。
走廊深處隱隱傳來女人的哭聲,若隱若現,在冰冷的房子裡宛如鬼魅。
幸虧剛才王全走得早,不然他聽見這聲音,恐怕要嚇到將房子當成凶宅賣。
走廊里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原本滿屋擺著的波斯手工地毯,現在又髒又亂,無法再遮掩腳步聲了。
米藍穿著睡袍的身影,從黑暗中凸顯出來。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書房,這裡原本是她的禁地,她嫁過來這麼多年從來沒進過的地方,現在也已經失去了意義。
米藍拖鞋踩在書本上,望著方郡芝。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過來幹什麼,臉上還流著眼淚,一串一串,根本無法停止,她已經這樣哭了好幾天了,眼睛腫的像兩顆桃子。
「剛才……他們是來看房子的,對嗎?」
方郡芝坐在椅子上,像個木頭,毫無反應。
米藍終究是沒忍住,蹲下去從地上拾起一本書,顫抖著手砸在方郡芝身上。
扔出去書本的瞬間,米藍感覺渾身暢快,就像一直以來壓在自己身上的枷鎖,突然被清除了,再也感受不到令自己柔弱多病的沉重負擔了。
方郡芝被厚厚的書本打在頭上,慢慢轉過來,盯著米藍看。
米藍以前非常畏懼這種目光,只要被看一眼,她就會渾身發抖的退到黑暗中。
可現在,大概是甩開枷鎖的原因,米藍居然敢於直視方郡芝的眼睛了。
她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往常被自己視為洪水猛獸的人,那雙眼睛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眼神里哪怕再有氣勢,自己也已經懶得去怕了。
怕了半輩子,真的……很可笑。
米藍就這樣盯著方郡芝,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方郡芝平靜問道:
「你笑什麼。」
米藍笑的終於忍不住,捧著肚子前俯後仰:
「我剛才聽見……哈哈哈……那些人走的時候,還在議論你多麼有母愛,想見自己的孩子,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米藍笑著笑著抬手開始抹眼淚,繼續笑:
「我眼淚都笑出來了!這個時候了,你終於想起你的孩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方郡芝手指用力,捏碎了手邊的一隻原子筆,那是她剛才用來簽收房合同的筆。
「平時對孩子完全不管,光知道罵孩子甚至打孩子,我們阿水在你這裡受了多少次傷了?那個時候你怎麼不記得自己還有孩子呢!在外面亂搞的時候,也不想想你孩子知道了會怎麼想,現在竟然想起孩子來了,這真是太好笑了,我真的是謝謝你,給我貢獻了這麼好的笑話!」
米藍越說越起勁,她從沒一次性說過這麼多話,但今天只要開口,許多話語就源源不斷從靈魂里迸發出來,都不是她用嘴在說話,而是用靈魂在說。
她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暢快的說過話了!
方郡芝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米藍,露出咬緊的牙齒。
仿佛一隻垂暮的野獸,還想威脅自己的獵物。
米藍看著忽然覺得更可笑了:
「你知道嗎,以前我覺得頂級A是無所不能的,你們就是天,我們O是地。不過現在我覺得,你看上去就像個動物,完全沒有一點屬於人類的優雅啊,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我跟一個動物過了這麼多年,我也很可笑啊哈哈哈哈哈!我還為動物生了兩個孩子,那我算什麼,這前半輩子算什麼,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