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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是因為太討厭了,在一起只有無盡的苦楚與眼淚,還是不要和他有牽扯比較好。
「我不要,我討厭你。」
「下輩子也好、下下輩子也罷……再也不要遇到我了。」
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正如他當時狠心離開那樣,作為報復你也不要他了。你揮開了那枚靈魂,對他施下了這樣的詛咒。
……
結束了這場十年的復仇,宿儺儲存在咒花里的力量也走到了盡頭。開至荼蘼的紅花逐漸凋落,你的意識也跟著模糊了起來。
癱坐於血泊之中的你將冰涼的手指伸向了漆黑的寶玉,將這唯一的生路塞入被撕裂的小腹中。
虔誠地說出最後的心愿:
「玉啊、實現我的願望吧。」
是命中注定的命運麼?
百年前的相遇,你取出了四魂之玉全部的力量,拉著他過了七十年的家家酒,硬生生把他拖到了被「天」封印的那天。
百年後,你奔向自由天地,結果又栽倒在他的手上。
你們兩人一直你拉我扯。
到頭來是你把他扯進了愛情的詛咒,還是他誘惑著你走進他所在的地獄呢?
已經完全說不清楚了。
你只能憑藉本能向玉祈求——
如果註定要鎮壓這世間的邪惡,就讓你將那個男人擁入懷中,把那輪漆黑的太陽帶進地獄吧。
給你可以掌握自身命運的力量。
給你不會分離的愛戀。
因為吞噬了特級術士的靈魂,又容納了寶玉,儘管你正逐漸失去人的機能,但咒力的增強仍讓原本只是四臂的殘軀恢復為最初的姿態。
額角的花朵已經凋謝了,已經沒有力氣再驅使它了。
但他仍主動將狼狽不堪的你抱進了懷裡。
它在說什麼?
全身正被改造成新的許願機,雙眼失去焦距、耳朵也聽不見了。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只能感覺到它將什麼東西放入你的手心中——
鮮紅的、溫暖的、搏動的。
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你小心翼翼地將合攏手指它抱進懷中,就此墜入玉營造的世界。
……
粘稠的血色的天空中,漆黑的泥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落在濕潤軟爛的深褐土地上。
當哀怨的涼風吹過,腥臭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到處都是可怕的鬼影。
有拿著鋤頭、繩索,作普通農夫打扮的扭曲人形,有舉著鞭子衣著富貴的腐爛乾屍,也有說不上名字的妖怪。
最引人注目的要數那隻黑泥狀的怪物。小山般龐大的身軀上鑲嵌著成百上千張蒼白的面孔。每一張臉上都帶著猙獰哀怨的神情,以血淚潺潺的眼眸四處張望,以布滿利齒的嘴巴發出惡毒的詛咒。
不知道自己是誰。
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能知曉的只有活下去這個目標。
和你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討厭的頭部有縫合線的怪人,他好像是把這些怪物殺死的人。
你當機立斷地把他推進那片嘶吼的浪潮,趁他們一擁而上啃噬他靈魂的空擋,掉頭就跑。
可接下來要去哪裡才好?
代替混沌大腦給予回復的是掌心升起的溫度。仿佛是有人拉起了你的手,為你指明了前進的方向。
帶你逃出血跡斑斑的祭祀廣場,穿過布滿茅草房的陰暗村落,走過沒有月亮的長長夜路,最後到達的是一座小小的神社——
屋檐像是人類的牙齒、柱子鑲嵌著森白的骨頭、角落還堆放著造型奇特的壺。
這是個奇怪的地方。
但神龕上供奉的張牙舞爪的泥塑很好看,讓你覺得很熟悉。
推開幾顆礙事的牛角骷髏,你蜷縮在神龕的背面,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藏入一張漆黑的薄紗之下,躲進這瘋狂世界的小小角落。
【好可怕】
【到處都是會傷害我的東西。】
【如果這是個噩夢的話,等到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切會不會恢復原貌呢?】
即便獲得了暫時的安穩,你也並沒有獲得一絲的安慰。
曾今你好像也陷入過同樣的處境,懷抱著小小的心愿,等待月色下有人回應你的祈願,將你帶離無邊的噩夢。
但結果呢?
現實好像和噩夢並無區別。最後你總是孤獨一人。
等到他們吃完術士的靈魂,這裡馬上也會變得危險起來了吧?
到時候又要逃走了……
惴惴不安地四處張望,透過小小的窗柩,闖入眼帘的是從未想像過的景色——
不需要偽善的月亮,也不被日光所眷顧的血色地獄裡,升起了一輪漆黑的太陽。
在被火光照耀得亮如白日的道路上,你看到了浴血而戰的男人。
蠕動足肢逼近此處的巨大怪物被一拳砸進了地面里。
熊熊燃燒的烈焰將扭曲的鬼影燒為灰燼。磅礴而出的力量把腐朽的建築分解為飛舞的碎屑。
大地在震顫,爆炸的光光沖天而起,分開了血色的烏雲。
明明是比這世界裡所有怪物加起來都要可怕的存在,卻把噩夢裡的一切都撕碎了。
……
回過神的時候,被那血色的狂歡所吸引,你已經走到了神社的門口。
擲下折斷的長戟、鬆開破碎的刀刃,唯一的勝者越過屍山血海,信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