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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瓚聽到這裡,忍不住搖頭嘆氣說:「人主壞事!倘或沒有人主急招,阿爺與二兄必定大獲全勝!」
楊瓚是個才子,但也是個「憤青兒」,有時候心思細膩,但有的時候也口無遮攔,這會子他便毫不遮掩的斥責了小皇帝宇文邕。
楊兼笑了笑,說:「你這般斥責人主,先不說恭敬不恭敬,順陽公主可是人主之妹,倘或叫順陽公主聽到你這般罵她兄長,便不怕心上之人不歡心麼?」
楊瓚臉色一僵,聽出楊兼是在調侃自己,但堅持說:「人主做的不對,弟弟怎可趨炎附勢?」
楊兼擺了擺腰扇,笑著說:「三弟啊三弟,你還嫩了點。」
楊瓚一臉奇怪,不知楊兼為何如此言辭。
楊兼極為悠閒的說:「三弟有所不知,人主哪裡是不知道阿爺與二弟即將大獲全勝,而急招兵馬回朝?人主正是因著知道阿爺與二弟即將大獲全勝,才會如此焦急,急招兵馬回朝的。」
楊整和楊瓚登時都被楊兼搞糊塗了,楊整撓了撓後腦勺,楊瓚則是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唯獨楊廣,板著肉肉的腮幫子,眯起眼睛,再次多看了楊兼一眼,沒成想父親竟看得如此通透。
楊整說:「大兄,你都給弟弟搞糊塗了!」
楊兼也不著急,解釋說:「此去潼關,這戰役是誰安排的?」
楊瓚一口回答:「還能是誰安排的?這朝中大小事務,全都是大冢宰宇文護總領,自然是宇文護安排的!」
三弟楊瓚這麼一說完,登時有些卡殼,似乎恍然大悟,「哎!」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說:「我怎麼沒想到!」
二弟楊整則是傻笑說:「大兄,三弟,你們在說甚麼啊,我甚麼也沒想到啊!」
楊瓚沒好氣的瞥了一眼楊整,說:「二兄這般呆板,如何做兄長的,不如咱們換換,我做兄長,你做弟親。」
楊整笑著說:「那可不行。三弟你是弟親,為兄可以讓著你。」
楊瓚撇了撇唇角,說:「誰叫你讓著!」
楊兼見他們扯得遠了,便拉回主題,說:「如今朝中大小事務,五官聽令天官,大冢宰又是天官之中的第一把手,無論是民生還是戰役,這個朝廷,都是宇文護說了算,這次阿爺和二弟出征潼關,也是宇文護的命令,對也不對?」
老二楊整點頭,說:「對。」
楊兼又說:「宇文護權勢滔天,已經不可用隻手遮天來形容,朝中最怕甚麼樣的人?並不是最怕單純的壞人,有句話說得好啊,「不怕反派壞,只怕反派長得帥」,倘或宇文護只是單純的壞,早已被人剁成肉泥,怕就怕在,宇文護不只是壞,而且有真才實學。朝廷里的人不僅怕他,更是敬他……倘或這次宇文護派遣的大軍,當真在潼關擊敗了齊人的軍隊,後果會如何?」
楊整終於恍然大悟,一拍案幾,說:「大冢宰的威望必會與日俱增!」
楊兼點點頭,說:「正是如此,到那時候,人主想要搬倒宇文護,怕是難上加難。所以人主心裡明鏡兒一般,清楚明白得很,才會急招阿爺和二弟回朝,絕不能打贏這場戰役。」
楊整長嘆一聲,說:「我不懂這些花活兒,只知道潼關周邊百姓受苦,這連年征戰的,老百姓沒有一天好日子,還不如乾脆打一仗完事兒!」
楊兼拍了拍楊整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其實楊兼很慶幸,他從幼年開始,便沒有體會過親情的滋味兒,親情對於他來說,那般的虛無縹緲,父親的欺騙,母親的躁鬱,冷漠的親戚,沒有一個人對楊兼伸出援手,然而到了南北朝之後,楊兼竟然平白多出了一個便宜爹,兩個便宜弟弟,和一個可可愛愛的便宜兒子,老天爺對楊兼不薄,沒有讓他生在邊關動盪之地。
楊兼又說:「其實……人主急招阿爺與二弟回京,應該有另外一層目的。」
楊整和楊瓚同時看向楊兼,異口同聲的說:「甚麼目的?」
楊兼將水精杯噠一聲放在案几上,食指指尖順著水精杯的杯口輕輕的劃,淡淡的說:「人主想要掌權,不單單只要提防宇文護便可,他還要提防昔日裡的八大柱國,咱們隋國公府手裡握著實打實的兵權,如果這一仗贏得漂亮,隋國公府的地位也會跟著提升,豈不是讓人主感到危機?」
小皇帝宇文邕看似無害,但其實心底里承算很多,心機不可謂不深沉,也就是他如今年輕,只能見到一斑。然就只是這一斑,小皇帝宇文邕已經開始巧妙地運用戰役,來制衡朝中八大柱國、大冢宰和朝外北齊的干係,不可謂不精明,假以時日,不可思量……
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整個營帳沒入死寂,楊兼的食指還在輕輕的劃著名杯口。說一千道一萬,小皇帝不相信隋國公府,楊兼……必須給自己想一條後路。
而這條後路……
便是蘭陵王!
歷史上的蘭陵王收場慘澹,蘭陵王和斛律光一般,二人為北齊屢立戰功,忠肝義膽,然而他們並沒有死戰在對陣的沙場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令人噓唏不已。蘭陵王與斛律光被殺之後,北齊也算是走到了盡頭,很快被北周併吞。
楊兼眯了眯眼睛,食指在水精杯的杯口上點了兩下,說:「這蘭陵王才華出眾,少年英雄,為兄便想趁此機會,將他扣下來,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