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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頭部疼痛,楊兼還發現,自己的手臂也微微有些不適,不知為何,竟十足發麻。
楊兼順著手臂側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為何發麻,因著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子,正躺在他的臂彎之中,親昵的摟著楊兼精瘦的腰身。
楊兼眨了眨眼目,將詫異斂起來,環視了一下四周,古雅的帳子床,楊兼只著單薄的中衣,衣帶橫散,鴉髮披肩,身邊何止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子,竟是橫七豎八的躺了三四個嬌柔美人兒,其中有一個,還是施著粉黛的男子……
楊兼不動聲色,慢慢推開懷中的男子女子,將滑落到臂彎的衣襟攏起來,往外看了一眼。配套的古雅家具,三足憑几,大漆鑲嵌象牙雕蒼龍教子圖,旁邊置著竹藤條杌,條杌反倒在地,大漆雕花的案几上錯綜著金銀杯盞、玻璃盞托、殘羹剩炙,酒漿從壺中滴答滴答的落在精美的地毯之上,不停的蔓延,已經陰濕了一大片,衣襟、條紈、玳瑁散了滿地,好一幕紙迷金醉的場面兒!
許是楊兼把懷中的美人兒吵醒了,其中一個美人兒水眸微抬,撒嬌的說:「少郎主,怎的今日醒得如此早?是了,定是昨日少郎主飲酒酣暢,醉得太快,還未等與奴兒行歡好之事,今日便惦念著……少郎主,奴兒這便伏侍您。」
美人聲音嬌羞,眼神卻如狼似虎,立刻便要撲向楊兼。
便在此時……
「少郎主!少郎主!」
一個僕役打扮的男子慌慌張張,一併喊,一併跑,衝進紙迷金醉的室中,那僕役看到如此狼狽曖昧的場面,卻渾似見過大世面兒的人,一點子也不驚訝。
僕役拍著大腿,大喊著:「少郎主!大事不好了!您快去看看罷!有人領著一個小娃找上門來了,說是少郎主您的兒子!」
楊兼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鈍疼的額角,莫名宿醉的疼痛還迴蕩在自己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明明只是做了一個噩夢,沒成想再睜開眼睛,卻來到了陌生的朝代。還有更令人驚訝的……
這是……喜當爹?
不等楊兼平靜的消化完「喜當爹」的勁爆事故,那僕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說:「這個月,已然是第七次有人帶著孩子找上門來了!國公上次撂下了狠話,倘或少郎主再到處拈花惹草的惹禍,定要打斷少郎主您的腿啊!這這、如何是好啊!」
楊兼:「……」第七次?
第2章 野種
「好頭頸,誰當斫之?」
楊廣端坐在成象殿西閣的榻上,鴆酒的牽機之痛從五臟六腑鑽出,猶如毒蛇,一直鑽入骨髓之中。如此疼痛,楊廣俊美的面容上卻沒有一絲痛苦,反而微微翹著嘴角,隨著黑血的滴落,緩緩閉上了眼目……
——好頭頸……
——誰……
——當斫之?
破敗的茅草房,灰燼撲簌簌的墜落下來,落在楊廣的面頰之上……
楊廣微微蹙了蹙眉,眉心擰在一起,心竅之中泛起狐疑,叛軍湧入成象殿,朕不是飲鴆而死了,如何還會有感知?
眼睫輕顫了數下,楊廣慢慢睜開眼目,入眼並非金碧輝煌的成象殿西閣,也並非是人頭攢動的江都城,而是一個鄙陋破敗的茅草房,骯髒而陰霾,隨著陽光從室戶照入,一縷縷的灰燼猶如張牙舞爪的巫者,癲狂而又無處遁形的飛舞著。
楊廣猛地抬起手來,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頸,入手卻不是平日的手感,反而略顯肉嘟,小脖子也短短的、圓圓的。
「簌簌」楊廣一撐地面,翻身而起。破敗的茅草房中甚麼也沒有,地上鋪著茅草,仿佛是床榻,角落擺著一隻破了角的陶水缸,水缸外面凝著一層厚厚的污泥,已經看不出水缸原本的顏色。
楊廣顧不得這些,立刻大步跑上前,雙手扒著水缸的邊沿,探頭一看……
並非是那張姿儀出眾,從容帷扆的面孔,浮著厚厚綠毛兒的臭水中,隱約映照出一張小娃娃的臉。
大抵四五歲的模樣,或許更小,肉肉的包子臉,雖是小包子臉,卻沒有孩童的嬰兒肥,下巴甚至帶著一個尖兒,透露著憔悴飢餓的面相。一雙圓溜溜眼尾上吊的貓眼,平視水面之時隱約露出一點子三白,隨著楊廣吃驚的情緒快速睜大,露出更多的三白。
楊廣起先震驚,然那震驚的情緒仿佛是水缸中的漣漪,倏然消滅了蹤影,圓溜溜的貓眼慢慢眯起,露出與小包子年齡不符的陰鷙與深沉。
楊廣張了張口,孩童的聲音軟糯糯,完全還是小奶音,若有所思的低喃著:「朕……死而復生了。」
*
楊兼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不喜歡甜食。
然楊兼一睜開眼目,卻被鶯鶯燕燕環繞著,環肥燕瘦應有盡有,看眼下的情況,恐怕「原主兒」還是個情場老手……
楊兼併沒有太過驚訝,或許是秉性使然,也或許是楊兼早年的經歷讓他已然沒甚麼可懼怕。
楊兼從床榻上下來,一面攏起自己半掛的衣袍,一面鎮定的環視四周的光景。好一個「紙迷金醉」的大型現場,奢靡而狼藉。
不過楊兼併非只是看到了奢靡和狼藉,他的目光一轉,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床榻,床榻三面帳子,床身目測高七十厘米左右,並非是席地的矮榻,床體墊高,說明眼下的時代乃是唐朝左右。
楊兼的目光慢慢轉動,又落在了歪倒在竹藤條杌一旁的小家具上——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