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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佑耆眯著眼睛冥想,突然抬起手來,在眾人的注目下,慢慢拿起筷箸,又在眾人的注目下,夾起一塊芋頭,緩緩放入口中,甘醇的芋頭,口感軟糯,帶著雞肉的鮮香,快速在口中化開,那種感覺仿佛會上癮……
尉遲佑耆咬著芋頭,眼眶突然變紅了。
楊兼挑眉說:「小玉米,就算芋兒雞太好吃了,也不必哭啊。」
其實大家都知道,尉遲佑耆的淚點雖然低,但並不是被芋頭好吃哭了,而是因著尉遲佑耆看到芋頭,便想到了當時楊兼為自己解圍的情景,他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取捨。
尉遲佑耆起初只是紅了眼圈,後來直接嚎啕大哭起來,眾人都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手足無措的看著尉遲佑耆。
尉遲佑耆哭的滿臉都是眼淚,哭聲豪爽的平陽府署外面都能聽到,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發了洪水,哭了好一陣這才收住了眼淚,聲音斷斷續續的艱澀說:「佑耆……願意追隨將軍。」
楊兼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尉遲佑耆眼眶通紅,似乎有些猶豫,說:「倘或……倘或真有一日,世子……世子可不可以,饒他一命?」
他……
尉遲佑耆沒有說出這個他是誰,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可不就是北周的人主宇文邕麼?
宇文邕年紀不大,但是手腕狠辣,幾次三番想要楊兼的命,送楊兼上戰場,又用楊忠做人質,最後還將小包子楊廣送給齊人做禮物,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帳,可不只是一筆。
尉遲佑耆一開口,也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了。
楊兼眯了眯眼目,淡淡的開口說:「小玉米你多慮了,兼不想要任何人的命。」
尉遲佑耆詫異的看向楊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雖說楊兼和宇文邕並不算甚麼「血海深仇」,但是也的確「不共戴天」了,楊兼竟然說他不想要宇文邕的命,這豈不是很奇怪?
不過在座很多人都聽懂了,宇文邕乃是周人天子,就算楊兼取而代之,也不能冒然殺了宇文邕,畢竟北周的朝廷需要安穩,而且楊兼這會子剛剛抓住了北齊的天子,絕不能兩面被夾擊,自絕後路。
楊兼笑著說:「好了,菜都涼了,快動筷子!」
高延宗這才反應過來,抬頭一看,何止是雞腿,最嫩的幾塊全都被小包子楊廣吃掉了,只剩下一些邊邊角角的部位,連忙大喊著:「我的雞肉!我才不吃雞脖子!」
夜色濃郁,籠罩在平陽府署之上,眾人哄搶了芋兒雞之後,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韓鳳吃飽喝足,今日還沒有練武,總覺得便這樣睡去了,實在太過懈怠,便扛著自己的長戟往平陽府署的武場而去。
這大黑天兒的,竟然遙遙的看到武場上有人,一個白衣人影,坐在初冬的烈風之中,衣衫被狂風撕扯的咧咧作響,月色單薄,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大有一種形單影隻的感覺。
是宇文憲……
韓鳳眯了眯眼目,放輕了腳步,提著自己的長戟走過去,想要從後背偷襲宇文憲,哪知道剛走過去,宇文憲仿佛生了後眼一般,淡淡的開口說:「韓將軍後背偷襲,傳出去可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韓鳳偷襲不成功,說:「你怎知是我?我已經屏氣凝神,也沒有半點子跫音,你的眼睛難不成長在腦後勺?」
宇文憲根本沒有回頭,說:「我的眼睛沒有長在腦後,是韓將軍不長眼睛。」
「你!」韓鳳聽他如此直白的罵自己,剛要發火,宇文憲抬起手來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韓鳳低頭一看,好傢夥!他剛才的確屏氣凝神,也沒有發出一點子聲響,但是影子投在地上,拉的那麼長,宇文憲根本不需要長後眼,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韓鳳的影子很有特點,他手裡握著長戟,這種長戟在營中,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用。
怪不得宇文憲說自己不需要長後眼,而是韓鳳不長眼,果然是大實話,根本沒有罵人。
韓鳳與宇文憲並排坐下來,宇文憲淡淡的看了一眼韓鳳,說:「韓將軍壓到我的衣裳了。」
「不打緊。」韓鳳倒是很「大度」,也不挪開,宇文憲無奈,拽著自己的衣角使勁抽了兩下,這才將袍子抽出來。
韓鳳橫著長戟,用自己的袖子擦拭,說:「這大晚上的,齊國公不去歇息,怎麼在武場上?難不成,想要和我比試比試?」
宇文憲淡淡的說:「韓將軍過慮了,只是武場夜間清淨而已。」
韓鳳笑了一聲,說:「沒想到齊國公如此透徹的人,也會有心事。」
宇文憲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見波瀾,猶如止水,說:「便是因為沒有心事,才有心事。」
宇文憲仿佛在說繞口令,但是韓鳳好似聽懂了一樣。
宇文憲幽幽的嘆口氣,說:「我與人主,雖不是同母的兄弟,但是素小以來,人主待我不算親厚,卻也不疏遠……如今晉陽就在眼前,我心中卻毫無心事。」
宇文憲所說的,沒有心事,才有心事,就是這個意思。尉遲佑耆因著晉陽的事情,大哭了一場,哭的嚎啕不止,不能自己。相對比尉遲佑耆,宇文憲覺得自己實在太淡漠了,他心中毫無波瀾。再怎麼說,宇文邕也是自己的兄長,宇文直「消失」的時候,他心裡沒有任何波瀾,如今馬上兵戎相見,宇文憲心裡還是沒有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