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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兼最後將目光落在膳房的木俎上,其實就像現代所說的砧板或者案板。木俎凌亂非常,上面撂著一大塊和好的面,麵團歪七扭八,麵團旁邊展著一隻麵餅,麵餅足足有臉盆那麼大,但是薄厚不一,麵餅旁邊還扎著一把刀,刀刃上也粘著面,甚至還掛著一根麵條。
想來這木俎和面,就是方才三弟楊瓚做湯餅的原料食材了。這年頭可沒有壓面機,要吃「麵條」必須自己和面切面,楊瓚亦是第一次做湯餅,恐怕失敗,因此和了好大一塊面,切得零零碎碎七七八八,好歹做出了一碗成品,其他的面便被棄在這裡。
庖人正準備將三郎主「禍害」過的麵團扔掉,眾人進來之時,庖人正在收拾和木俎「纏纏綿綿」的麵團,抱起麵團,便要丟掉。
「且慢。」楊兼抬手阻止了庖人。
楊兼可是國公府的少郎主,將來必是要世襲隋國公爵位的,別看楊兼花天酒地,但他的話在國公府中便是指令,庖人立刻住了手,恭恭敬敬的說:「少郎主,您吩咐。」
楊兼看了看那麵團,說:「這麼多面,扔了可惜,留下來罷,正好我做餅食需要。」
「是是,少郎主。」庖人心說少郎主會做甚麼餅食?還不是像三郎主一樣過來「禍害」?卻不敢吱聲,應聲將麵團放下來。
楊兼也不含糊,像模像樣攘衣挽袖,將袖袍推上手肘,一絲不苟的捲起來,露出兩條手臂,隨即將寬大的衣擺也拽起來,準備掖進腰帶,方便一會子理膳。
楊瓚見他擼起袖子,又拽起衣袍,面色突然一僵,登時背過身去,那傲慢的神色有些龜裂,還打了一個磕巴,說:「你、你這是做甚麼?」
楊瓚一愣,這衣裳華貴雍容,衣擺又長,袖口又寬,萬一染了面油,豈不是糟蹋,自然要挽起來,難不成便要這樣理膳?
楊兼抬頭一看,楊瓚背著身,耳根子竟微微有些發紅,不由一愣,隨即瞭然而笑,怕是「自己」以前口碑太差,三弟難不成以為自己要在膳房「耍流氓」?
楊兼說:「自然是理膳,袖袍如此寬大,恐有不便。」
「這、這樣啊……」楊瓚的聲音有些艱澀,似也發現方才自己的失態,咳嗽了一聲,慢慢轉過身來。
楊兼挑眉說:「弟親……以為為兄要做甚麼?」
楊瓚面上尷尬的紅暈還未褪去,登時又鬧了一張大紅臉,板著聲音說:「不、不是要做餅食麼,快、快理膳!」
楊兼笑了笑,一副溫柔好兄長的模樣,也沒多說,轉身走到木俎面前,準備開始理膳。
楊兼父母離異自後,一切的生活全都要靠自己支撐,母親偶爾回家,便會把楊兼關在漆黑異味的廁所里,逼迫他吃甜食,吃到痛哭流涕,嘔吐不止。母親不在家的時候,楊兼又要自力更生,總不能餓肚子,因此楊兼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學習做飯。
楊兼的手藝不錯,長大之後,還接手了母親的蛋糕店,將小小的店面打理得井然有序,蛋糕店在楊兼的手上急速膨脹,發展成了龐大的企業。
楊兼看著那些剩面,將歪七扭八的麵團揉圓,隨即將麵團擀平,擀成薄薄的麵餅。
楊瓚抱臂站在一面,眼看著楊兼熟練的動作,一時不知是吃驚好,還是納罕好,不知從何處開始挑刺下口。盯著那薄薄的麵餅良久,楊瓚可算是找到了突破口,說:「之前已然說過,這餅食不可是薄壯。」
薄壯便是薄餅,楊兼動作乾脆利索,抽空回答楊瓚:「不是薄壯。」
不是薄壯?楊瓚不信,但下一刻,便看到楊兼拿起刀來,「噠噠噠」速度飛快,靈動異常,瞬間將薄壯切成了一條一條,粗細均勻,根根分明。
楊瓚又找到了突破口,說:「大兄原是想做湯餅?亦不要湯餅。」
楊兼言簡意賅,說:「不是湯餅。」
楊兼說完,便開始燒水,鍋中滾水之後,將「麵條」下鍋,楊瓚在旁邊轉磨,第三次找到了突破口,說:「大兄還說這不是湯餅?已經下了湯鍋,還能再下油鍋不成?」
哪知道楊瓚找茬兒之後,楊兼突然轉頭微笑,說:「弟親當真聰慧,有天賦。」
楊瓚一愣,不知楊兼到底是在夸自己,還是在損自己,呆在原地沒有動彈。
楊兼已經繞過他,似乎還嫌棄楊瓚礙事,說:「弟親,稍微往旁邊站一站。」
楊瓚呆呆的「哦」了一聲,下意識的挪開腳步,轉念一想不對勁兒,但再想找茬兒,已經過了這個時機,楊兼熟練的忙碌著,似乎沒時間理會自己的「無理取鬧」。
楊兼等麵條煮熟,便將粗細均勻、潔白規整的麵條全部撈出來,放在一隻大碗中過涼水,又拿來一隻瓷碗,開始準備調料。
楊兼「初來乍到」,雖對理膳不陌生,但膳房的擺設,食材的放置並不熟悉,左右找了找,只發現了一些申椒粉末。
申椒也就是花椒,清香回味,是楊兼很喜歡的香料之一,立刻舀了一點子灑在瓷碗中,隨口便說:「鹽在何處?」
楊瓚方才在膳房裡山,把膳房折騰了一個底朝天,食材佐料用完之後隨手一放,膳夫們一時間愣是也找不到鹽在何處。
楊瓚抄起一隻小玉缶,「哆!」一聲撂在楊兼面前,說:「喏,鹽。」
楊兼堪堪要道謝,定眼一看那小玉缶,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平靜面容,猶如春水中投入了一顆石子,瞬間盪起無數漣漪,眼皮微跳的凝視著楊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