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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光耳聽著祖珽給自己戴高帽,眼看著連綿成一片的齊軍戰船,心中卻有些悲涼,蘭陵王是他的忘年好友,斛律光心底里清楚得很,蘭陵王不可能叛變,蘭陵王根本無錯,但因著天子懷疑過蘭陵王,覺得蘭陵王很有可能會記恨自己,便先下手為強,乾脆斬草除根,殺死蘭陵王。
斛律光心中如何能不悲涼呢?說到底,蘭陵王還是公族,而斛律光這樣的卿族又會落得甚麼樣的下場呢?
還有韓鳳,韓鳳此人雖不算甚麼良臣,但並沒有過失,反而每每殺敵奮勇當先,祖珽為了清除異己,連同韓鳳一同除去,這手段不可謂不狠,簡直令人髮指。
「大將軍,還不下令出兵嗎?還在等甚麼?!」祖珽拔高聲音,微微抬起面目,迎著清晨的日光,祖珽的臉面閃爍著猙獰的光芒,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斛律光狠了狠心,揚起手來,剛要開口,便在此時,周軍突然開始朗聲傳話……
楊廣一個小包子,卻坐鎮在周軍的主將位置,背著手,手裡握著那隻小錦囊,眼看著齊軍已經要打來了,才不緊不慢的拆開小錦囊,眾人低頭一看,那上面竟然只有兩句詩……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宇文會瞠目結舌,說:「這……這甚麼狗屁詞文,一竅不通啊!」
郝阿保也說:「這就是錦囊妙計?!錦囊里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東西?」
他說著,搶過錦囊使勁甩了甩,把錦囊翻過來掏了一個遍,也沒有看到其他的東西。
宇文憲則是沉聲重複說:「百升?明月?」
狼皮撓了撓後腦勺,說:「這……這幾個意思啊!看不懂啊!」
宇文憲卻恍然大悟,說:「是了,是了……我明白了。」
宇文會奇怪的說:「你明白甚麼了,你倒是說啊!」
楊廣自始至終十足穩重,踏著箱子爬上去,因著他身材矮小,特意找了幾個箱子墊著,站的高高兒的,讓齊軍足以看到。
楊廣踩著箱子,趴在船隻的欄杆上,奶聲奶氣的說:「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他那模樣,好像在和對方打甚麼暗語一樣。
斛律光剛要下令發兵,便聽到了小娃娃的歌謠聲,聲音幽幽的從對方的船隻上傳來,緊跟著是周軍士兵洪亮的喊聲,也同樣是這一句歌謠。
斛律光微微蹙眉,對船的小包子揮著小肉手,朝他們招手,說:「斛律伯伯,父父說了,只要對這句暗語,你便會殺了祖珽,投靠父父,斛律伯伯,你神馬時候動手鴨!」
小包子用最奶萌,最純真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齊軍聽了瞠目結舌,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斛律光一聽,立刻呵斥:「胡說!我斛律光對大齊忠心耿耿,怎麼會與你們周賊對甚麼暗語!?」
楊廣唇角一挑,是了,斛律光忠心耿耿,上輩子他和蘭陵王一樣,全都死在了自己人手裡,自然不會和他們對暗語。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其實這句歌謠,並不是楊廣「原創」的,還要從上輩子說起,這句歌謠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正是——祖珽!
祖珽得勢之後,因為記恨斛律光辱罵自己是盲人,又嫉妒斛律光一門富貴,想要扳倒斛律光穩固自己的勢力,便寫了這句童謠,讓市井的孩子們流傳。
「百升」為一斛,斛律光複姓斛律,這百升自然說的就是斛律光了,飛上天的意思就更簡單了,證明斛律光已經一步登天。
「明月」乃是斛律光的字,長安是北周的都城,明月都照到北周的都城去了,可見斛律光大有反心。
上輩子祖珽為了扳倒斛律光,廣傳謠言,北齊天子聽說了謠言,心中十分不安,搖擺不定,最後還是殺死了斛律光,一代大將斛律光就此隕落。
這歌謠乃是祖珽原創的,這時候祖珽還是個秘書郎,沒有高升丞相,自然還沒有做出這歌謠,但是並不妨礙甚麼,楊廣把這歌謠奶聲奶氣的念出來,祖珽乃是不可多得的鬼才,聰慧絕頂,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暗示。
楊廣趴在欄杆上,悠閒的晃著小腳丫,又擺出一副童真模樣,說:「斛律伯伯,你不是說只讓窩萌出兵兩艘船便可以了麼?窩萌的船都來啦,斛律伯伯甚麼時候把祖珽抓過來?」
斛律光大喝說:「一派胡言!!」
祖珽沉默了一會子,分明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口中卻說:「大將軍,下官怎麼可能不信任大將軍呢,這只是周賊的詭計而已。」
祖珽聰明得很,他知道這顯然只是對方的詭計而已,但是知道是一方面,心裡怎麼想的又是另外一個方面。歌謠倒是提醒了祖珽,斛律光可是蘭陵王的忘年好友,祖珽派兵射殺蘭陵王,斛律光多有異議,如果留著斛律光,反而是一塊絆腳石,不知道甚麼時候便會被報復。
祖珽雖是個文人,但是也有領兵的才能,他一向看不起武夫,就算軍中沒有斛律光、高長恭和韓鳳這樣的將軍,祖珽覺得,自己也照樣可以領兵打仗,而且贏得比他們更加漂亮。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百升飛上天……」
「明月照長安……」
周軍齊聲大喊著,一聲高過一聲,楊廣要了兩隻船,不過一百士兵,全都用來唱歌謠了,聲如洪鐘,傳遍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