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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給宇文胄熬的粥,楊兼想了想,宇文胄剛醒過來一定不能吃太硬的食物,最好是好消化,又養胃,而且營養十足的粥水,再分一些給自己兒子食,就再好不過了。
楊兼立刻來了主意,不如就熬一鍋美齡粥,營養又開胃,熬得稀爛還好消化,沒有甚麼負擔。
這美齡粥和其他的粥水不同,需要用到豆漿,於是楊兼便一面泡米,一面準備豆漿,忙碌了起來。
楊兼忙碌著,一時像個陀螺一樣,宇文會在旁邊燒火,看著楊兼忙碌,欲言又止了好幾次,終於沒忍住開口說:「我……我兄長怎麼樣了?」
楊兼一面和面,一面說:「想知道宇文郎主的情況如何,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何必蹲在這裡燒火呢。」
宇文會低下頭來,用木柴撥楞著火焰,聲音沙啞的說:「我怕了。」
「怕了?」楊兼停下來和面的動作,看向宇文會,說:「怕了甚麼?」
宇文會低聲說:「怕……怕見到兄長,看到他那鮮血淋漓的樣子,我心裡頭突然就害怕了,從小到大,我還沒怕過甚麼?但是我真的很怕多看他一眼,我……唉——」
宇文會說到這裡,突然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楊兼已經繼續和面的動作,說:「大將軍只是在逃避罷了,很多人都不敢直視傷痛,但大將軍有沒有想過,如果連你都在逃避,那麼傷痛的當事人又該怎麼辦呢?」
宇文會的動作稍微有些僵硬,他蹲在地上,抬頭看向和面的楊兼。
楊兼繼續說:「小玉米守著宇文郎主呢,不過兼私以為,宇文郎主醒過來的話,第一個想見到的並非是小玉米,而是他心心念念,盼了十幾年的親人,不是麼?」
「噌!」宇文會突然站起身來,他手裡還握著木柴,突然站起來,「哐當!」一聲,木柴全都掉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好像打更一般,敲得震天動地。
宇文會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我……我要去找兄長了!」
他說著,急急忙忙,火燒眉毛一樣衝出膳房,往宇文胄下榻的營帳跑去,楊兼見他跑出去,低頭看了看滿地木柴的凌亂地面,無奈的搖搖頭,說:「燒火?你是燒膳房罷……」
宇文胄失血過多,一直沒有醒過來,宇文會一直守在身邊,楊兼第一天做的美齡粥全都便宜給了宇文會。
宇文會一面吃粥,一面說:「真好吃真好吃!這粥有一股子香醇的味道,太好食了!等兄長醒了,一定喜歡的!」
一連過了兩天,宇文會守了兩天,一刻都沒離開營帳,宇文胄還是沒有醒過來,楊兼這日早起,又準備例行公事去熬美齡粥,誰知今日宇文郎主會不會醒過來,倘或醒過來,正好可以喝上熱騰騰的美齡粥。
楊兼熬好了一鍋美齡粥,粥水乳白又濃稠,大老遠兒都能聞到噴香的味道,豆香與米香結合在一起,只要稍微一聞,沒有食慾的人也會食指大動。
楊兼端著美齡粥走進營帳,宇文會趴在床牙子上竟然睡著了,畢竟兩天都沒合眼,之前為了給高阿那肱下套,宇文會凡事都親力親為,一點子也不敢鬆懈,自然沒睡過好覺,這會子實在支持不住,鐵打的身體也不行,只是想著眯一會兒,哪知真的睡了過去。
宇文會睡得還挺香,根本沒發現……宇文胄已經醒過來了。
楊兼走過去,便看到宇文胄睜開了眼目,躺了好幾日,雖醫官說沒有生命危險,但眾人還是擔心不已,楊兼這會子見到宇文胄醒了,臉上也難得染上了一些喜悅。
楊兼剛要開口,宇文胄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宇文會還在熟睡,宇文會眼底都是烏青,宇文胄必然是不想吵醒了他。
楊兼點點頭,將粥水放在一邊,打開蓋子,讓粥水稍微涼一涼,免得燙了宇文胄。
楊兼聲音很輕很輕的說:「宇文郎主,感覺如何?」
宇文胄搖搖頭,聲音沙啞又微弱,他剛醒過來,還沒甚麼體力,說:「無妨……」
他說著頓了頓,似乎嘆了口氣,但實在太微弱了,輕聲說:「就算是傷痕累累,也要……活下去,不是麼?」
宇文胄被高阿那肱宮刑,那時候他的確接受不了,不只是疼痛,還有尊嚴的問題,他本以為自己做了這麼久的俘虜,沒有甚麼可以再打擊自己的了,但宇文胄完全想錯了,當時他覺得天都塌了,還不如一死了之。
高阿那肱卻不讓他死,還要握著宇文胄作為籌碼,他便如此奄奄一息,一直沉浸在生不如死之中。
宇文胄感慨地說:「但是人真的很奇怪……本以為太苦了,太苦了,實在吃不了這麼苦,可真正吃下這口苦的時候,我又……又捨不得一死了之……」
他說著,平靜的目光看向趴在床牙子上的宇文會。
宇文胄想過,乾脆死了算了,但是當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趴在自己身邊,眼底烏青,一臉疲憊的宇文會之時,突然又捨不得死了,就算自己一窮二白,捨不得的東西還是太多了。
宇文胄想著,弟親拼死拼活的把自己救回來,如果自己當真一死了之,弟親心中會如何?自己如何能辜負了他這一番苦心呢……
宇文胄竟然比楊兼想像的更加豁達。的確,即使傷痕累累,也要活下去,楊兼又何嘗體會不到呢?不止如此,越是傷痕累累,楊兼卻越是想要活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