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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兼他們兄弟相逢,怕是有很多話想要說,宇文憲是個有眼力的,便帶著其餘的人退出了屋舍,唯獨留下楊兼和楊廣在屋舍之內。
屋舍的室戶掛著帘子,朝陽雖然已經升起,但舍內還是昏昏沉沉,楊瓚躺在床上昏睡著,他日前一直不怎麼用食,唯恐量不夠,能省一些就省一些,這會子體力早就支持不住了。日前在軍中,為了穩定軍心,楊瓚根本不會哭,如果實在忍不住,也只是貓在角落裡偷偷的哭,根本不敢大聲哭,見到了楊兼一時沒忍住,所有的委屈全都迸發出來,傷心過度,加之身子不好,竟然直接哭暈了過去。
楊兼走到床邊,坐在床牙子上,提起手來,輕輕的撫摸著楊瓚的鬢髮,楊瓚兀自昏睡著,但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摸他,雙手輕顫了好幾下,掙扎著亂抓,抓住楊兼的手,口中喃喃的說著夢話:「兄……二兄……二兄……」
楊瓚顯然將楊兼當成了楊整,楊兼閉了閉眼睛,突然輕嘆說一聲:「真的很麻煩……」
的確,真的很麻煩。
以前的楊兼無事一身輕,他幾乎沒有體會過親情是甚麼滋味兒,父親的欺騙,母親的虐待,親戚們的冷眼旁觀和嘲笑,這一切都讓楊兼養成了漠然的習慣,雖然漠然,但也無事一身輕,反而清閒的很,對甚麼都不上心。
而如今……
楊兼突然多了一個阿爺,兩個弟弟,還有一個便宜兒子,他感受到了遙不可及的親情的牽絆,當真是……
「當真是麻煩……」楊兼輕聲說著:「但是無論如何……又無法放下心來。」
他說著,回握住楊瓚的掌心。
楊瓚昏睡的很不踏實,楊兼握住他的掌心,楊瓚這才慢慢冷靜下來,沉浸入夢鄉之中,稍微睡了一會子。
楊瓚記得自己在姚襄城門口,似乎是看到了大兄,一個沒忍住,眼淚仿佛決堤一般流出來,一哭出來似乎甚麼都顧不上了,甚麼顏面,甚麼軍威,根本都不值一提,他只是想哭,只是想要發泄出來。
後來的事情,楊瓚幾乎不記得了,混混沌沌的,他似乎看到了二兄,二兄還握著他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鬢髮,然而一睜眼……
楊瓚的眼神快速的波動,似乎在尋找甚麼,這裡不是姚襄城的城門口,反而回到了府署,穩重憨厚的二兄不翼而飛,果然只是在夢中二兄才會回來。
「醒了?」楊兼的聲音響起,這才成功將楊瓚的注意力拉回來。
楊瓚的目光有些呆滯,慢慢的轉動,投射在楊兼的身上,張了張嘴唇,沙啞的說:「大兄。」
楊瓚說完,眼眶肉眼可見的緩慢變紅,抓住楊兼的手,嗓音哽咽的說:「大兄……大兄你怎麼來的如此晚……」
楊兼輕聲說:「是大兄不好。」
楊瓚的聲音更加哽咽,似乎忍耐著甚麼,說:「如果……如果是大兄與二兄一起,二兄……二兄便不會出事了,我甚麼也做不了,只能連累二兄……若不是二兄給我斷後,也不會……不會……」
楊瓚自責的又開始語無倫次,說話哽咽的不成聲,最後實在說不出來,把臉埋在掌心中,雖然沒有出聲,但顯然又哭了。
楊兼伸手摟住楊瓚的肩膀,低聲說:「都是大兄的不好,弟親沒有錯。」
楊瓚聽到楊兼的話,雖然只是安撫,但是哭聲仿佛崩潰了一般,沙啞的嗚咽著說:「為甚麼會這樣……為甚麼……倘或早知道,我……我以往便少欺負他一些,他那麼怕黑,都是我嚇唬的他……二兄會不會記恨我欺負他,晚了……都晚了……」
楊瓚哭著,因著營養不良,身體不好,很快便累的沒有力氣,昏昏沉沉的靠著楊兼的肩膀又睡了過去,口中還在夢囈著:「二兄……」
楊兼嘆了一口氣,扶著楊瓚輕輕躺下來,讓他平躺在床上,隨即拉過被子給楊瓚蓋上,用帕子將他面上的眼淚擦乾淨,這才轉身離開屋舍。
楊廣也跟著離開屋舍,他全程面無表情的看著楊瓚哭泣,其實楊廣有些迷茫,因著上輩子他對兄弟們並未有太多的感情。楊廣雖然是嫡子,但是他頭上有兄長,所以他上輩子根本不是世子,也不是太子,為了上位,楊廣可謂是費盡心思。
此時楊廣看著楊瓚為楊整痛哭,甚至痛苦的兩度昏厥過去,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的眼神中竟然露出一絲迷茫,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楊兼和楊廣出了屋舍,讓楊瓚好好睡一覺,楊兼便準備往膳房去,三弟的身子骨太虛弱了,還有很多舊傷,只是靠喝藥絕對恢復不了,還是需要進食滋補的。
之前姚襄城被圍困,沒有甚麼糧食吃,如今楊兼帶著糧食來了,一定要給三弟好好補補才行。
楊兼帶著楊廣進了膳房,便看到徐敏齊蹲在地上正在熬藥,十足的認真專注,他熬藥的時候也不駝背了,眼神亮的幾乎閃著光,一臉銳利又自信的模樣。
其實楊兼發現了,徐敏齊並非沒有才華,也並非是個庸醫,只不過他不善言辭,在人前不敢抬頭,含胸駝背,都不敢多看人一眼,更不敢主動說話,簡直就是一個社恐的重度患者。但是接觸到了醫學相關的時候,徐敏齊又會大放異彩,尤其在沒人看到的地方。
楊兼想要給楊瓚補一補身體,徐敏齊又是食醫,就相當於現代的營養師一般,又懂得很多藥膳的方子,如果讓徐敏齊來幫忙,絕對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