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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和佟向露在一起時的那種負罪感,驀然成百上千倍放大,赤條條的,隨著宋真猝不及防得知的真相,隨著回國後自己的不堪於第一時間被撞破,在胸腔里劇烈衝撞。
程琅本以為自己才是這場感情里的主宰者,今天卻發現自己錯了。
還錯的離譜。
宋真就是她認識的那個宋真,從小到大都沒變過,正直有原則,最可怕的是,還極有主見,太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了……今天,她今天竟然差點在她面前說不出話來……
程琅閉眼。
即使她是犯錯的那個,於這麼一刻還是,深刻且又無可挽回的意識到,曾經的她擁有過的那份赤誠的愛,已經在消散了。
她出國時的過去,她回不去了。
程琅緩緩閉目,太陽穴突突的跳動,刺痛。
*
耳際的聲音熟悉,這把嗓子似乎不管說什麼,都帶著兩分散漫。
宋真眼皮一跳,隨即透過捂臉的指縫看到了對面坐的人。
太清楚聲音的主人是誰,指尖微顫,宋真竟然有那麼一刻,不想把手放下來。
不為別的,實在是……狼狽。
太狼狽了。
宋真不想任何人看到這樣落魄的自己,這樣……不體面的自己。
宋真不說話,也不動,氣氛一霎僵持。
又是一聲熟悉的嘆息,有無可奈何,更有宋真不知道第幾次感知到的,對她的憐憫情緒。
「姐姐,咖啡倒了,你手也髒了。」竹歲聲音很輕,罕見不帶壓迫感。
緊接著,女人伸手來拉宋真的,宋真抗拒,竹歲也不強迫她,但是反覆拉了好幾次,最終宋真妥協,任由她將滿指咖啡的那手牽走,臉掀開一半,宋真索性也把捂臉的另一隻手放了下來,但把頭使勁的埋了埋,不想被看到任何表情。
竹歲捏著她手腕,拿了張濕巾,慢條斯理給她擦手指。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竹歲也不抬頭,只專心致志看著她手,細緻的連指縫也不放過,擦了兩遍,宋真手上那種粘稠的感覺被清爽取代。
「好了。」竹歲放手。
宋真像是被燙到了似的,極快的抽了回來。
「換張桌子好不好,這兒都是咖啡……」頓了頓,竹歲體貼道,「姐姐你選張新的吧,我去叫服務員來收拾。」
不等宋真說話動作,竹歲把空間讓給了她,起身離開。
宋真知道,這是對方在給自己留臉面,也是在給她留時間收整情緒。
她的狼狽尷尬還有無地自容,對方都看在眼裡。
不止看在眼裡,也委婉的照顧著她的感受。
想到此處,宋真眼眶感覺更熱了,有那麼幾瞬,竟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竹歲再回來,宋真果真換了張桌子,竹歲放了杯水在她面前,「蘇打水,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隨便點了個。」
說話周到,半點不讓宋真尷尬。
宋真微微抬眸,今天竹歲還是一身休閒裝,運動款的外套簡約卻不簡陋,周身上下不見一個高奢牌的logo,但莫名的,就透出養尊處優堆出來的貴氣。
手捏著勺子攪動咖啡,指節清瘦修長,竹歲長眼微垂,中長的黑髮如墨垂落肩頭,光澤如緞。
察覺到宋真的視線,竹歲:「怎麼了……」
話沒說完,宋真也開了口,沙啞苦澀道,「見到你,我好像總是很糟糕。」
竹歲一窒。
宋真抬頭起來,眼眶深紅,沒有哭,那神情卻比哭泣更絕望,「而你卻總是這麼……」
怎麼說呢,初遇,她慌亂,竹歲冷靜。
再遇,她狼狽,竹歲從容。
今天見面,她手上窘迫沾著咖啡,竹歲從頭到腳卻都是整潔乾淨的。
當然,不只是說外表,還有更多……
內里,她是深陷在感情旋渦里的可憐女人,竹歲是世家名門良好教養的小姐,或許平時還好,在眼下,宋真真是看一眼竹歲,就會更深刻的體會到自己的難堪……
竹歲的從容得體像是一面鏡子,把她照的不堪入目。
「……你總是這麼好修養,從容不迫。」
艱難說完,宋真再度捂臉,「不好意思,說這些,我現在……」
「你來的時候都聽到了吧,我實在,我其實……」
數次說到一半繼續不下去,宋真放棄了形容自己,深深皺眉道,「對不起,本來答應好請你吃飯的,不然……」
宋真指尖顫抖,「換一天吧。」
宋真:「你也看到了,今天的我真是……」
這次慌亂的話卻沒有繼續下去,因為竹歲的手放到了宋真的肩膀上,打斷道。
「噓——」
宋真一怔。
竹歲聲音很輕,「不想說話,可以不用說的,姐姐。」
宋真喉頭滑動,哽咽。
閉目,她真的快要控制不住情緒了。
竹歲就這樣看了她片刻,倏爾道,「下次請我吃飯……那今天,我們去喝酒吧。」
宋真愣了愣,竹歲篤定,「你很少喝酒吧。」
「要我帶你去嘗嘗麼,姐姐。」
「嘗嘗,消愁的滋味。」
竹歲揚了揚眉,長眼內光華流轉,就這麼一眼,宋真仿佛被蠱到了,點了頭。
*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初中、高中、大學,都讀的一所……我以前因為成績好,還進過少年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