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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對於你來說已經不是熟悉的環境了,有什麼,你可以放開說,不用拘束。」
「行為不用,心也不用。」
絮絮叨叨的,竹歲覺得煩。
但畢竟對方是專業的,也不能說沒有用,很幾次在治療talk里,對方表現的很溫柔,話也很觸動,幾乎是要碰到竹歲的內心,讓她想開口了,但是嘴一張開,看著對方殷切期待的眼神,想起對方的身份,竹歲又啞然了。
意識到對方所說的一切都是來源於職業,拿錢辦事,和關心不關心的,壓根沒什麼關係,竹歲就又不想說了。
她就和自己的干預師這麼相看兩厭的,不斷重複這個步驟。
別人的安慰也有用,她的情況得到了一些改善,至少每天晚上給她提供的安眠藥很有效果,吃了之後,很短的時間內就能睡著了。
副作用是劑量有點大,白天也會讓竹歲昏昏沉沉的。
但是這麼點改善對於她的情況來說,又是遠不夠的,每次上秤,她都看到顯示數字在緩慢穩定的降低,鏡子裡映出的那個人形銷骨立,她也有些認不出來自己。
不管是她的認知也好,朋友的反饋也好,她該是樂天的,沒心沒肺的,而不是……不是鏡子裡的這個樣子,顴骨高凸,手背上能清晰看到青筋和皮下一根根的指骨,蒼白又憔悴,人不人鬼不鬼的。
竹歲的理智始終很清晰,但是情感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始終,就是放不下。
也試過多吃一點,讓身體的數值健康,但可能是真的生病了吧,身體都和她抗議,強塞進去的,最後都會吐出來,試過一兩次,她的主治醫生都勸她算了,默默給她的藥物里加了些維生素之類的,不能吃,那通過藥片,至少得保證身體基本需求。
日子就這樣流水一樣,麻木不仁的過。
一切都好像是黑白的,黯淡無光,在竹歲眼裡失去了生機。
直到,她在小花園裡,看到宋真。
很有好久以來,她看著宋真和家裡人通話,互相的問候,咧嘴開玩笑,她才恍然意識到,她好像,也有很久沒有見過鮮活的人了。
是的,鮮活。
是那種強烈的,能感染周遭人的生命色彩。
在家的時候大家都不敢刺激她,對她不是小心翼翼關照著,就是怕自己說錯話,能避就儘量的避著她說話做事,呈現在竹歲面前的,不是擔心關懷,就是小心的拘謹。
來到這邊之後,周圍沒有熟人,讓竹歲很是鬆了口氣。
但是強撐著這口氣鬆懈下來,沒有壓力沒有偽裝,心裡的難受便越發擴大,反覆的侵蝕她。
周圍的醫護人員和她更是沒有任何的關係,因此,無後顧之憂的同時,竹歲也變得更放任自流,臉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少,對難受給出最真實的反饋,也因為真實的悲痛無處紓解,整個人變得越發的麻木蒼白。
甚至,覺得自己不太像個人了。
直到見到宋真。
即使連眼睛都沒看到,竹歲說不上來的,不知道是因為對方溫柔的聲線,燦爛的笑容,還是無憂無慮和家人聊天的自在種種,她就是在那麼一刻,被吸住視線,站在花園裡看著一切景象的人,忽然生出了極為微小的念頭,來了那麼久之後,終於有了想成為這景象中一員的那點子渴望……
她就這麼不受控一步一步悄無聲息的,走到了宋真坐的長椅邊上,在另一頭坐了下來,安安靜靜的,將自己當背景當空氣的,聽完了宋真所有的絮絮叨叨。
簡單的通話里,包含著最真實的喜怒哀樂,每一種情緒都不讓竹歲煩惱,好像對方用溫柔的聲線說什麼,她內心裡就不會生厭一樣。
那個晚上她睡得很快,和對方沒說上一句話,但是對方笑容也好,快樂情緒也好,總之是感染到了竹歲,頭一次讓她心情無負擔的得到了緩解,擁有了一個踏實的夜晚。
再往後,聽對方講電話,知道對方家庭美滿,是大學生,來這邊是為了做眼睛手術,然後,還有個很粘人的女友。
竹歲剛開始喜歡聽宋真和程琅打電話,因為宋真似乎,總是格外的包容對方。
宋真在和所有人通話里,只會頻繁的哄她女友。
而她哄人的口吻軟軟糯糯的,竹歲很喜歡。
喜歡……那種內里透出來的,無條件的寵溺感覺。
剛開始,竹歲是這樣想的。
後面有了交集,被宋真意外的聽到自己打電話,再在宋真意外的溫柔包容里,莫名情緒得以和解……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和解……
之後的兩次見面,最後的兩通電話里,竹歲又不這樣想了。
竹歲覺得宋真女友有點作。
斤斤計較。
有些煩。
偏偏宋真不覺得,每次都是好聲好氣的哄人。
一通電話,宋真一天哄人的次數,都集中在其中了,其他的膩乎時刻,竹歲聽得也有些煩躁。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最後一次見面,本來那天竹歲已經想好要問名字,交換個電話的,但是聊到最後,說起年齡來了,知道宋真比自己大,宋真開玩笑要她喊姐姐時,她情緒又被打斷了,加上一直吃藥的腦子,慣常的昏昏沉沉……
總之離開的時候,又忘了。
本以為還有下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