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她是不是……親手推走了那個唯一對自己好的人?
如果連阿月都走遠了,不要她了……
她不敢再想。
穆雪衣跛著腿艱難地向門口半爬半走,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必須要不顧一切找到周枕月,和她確認自己腦中的記憶是不是真實的。
如果不是真實的,她就抱著她大哭一場。
如果是真實的,她就拼命道歉,拼命挽留,委身進泥土裡,跪在地上求,也要捉住她生命里僅存的這道光。
她得去……
酒店的1102房間。
對,1102。
穆雪衣摸到門邊,口中不停地喃喃「1102」四個數字,外套都沒有穿,就這麼拉開了木門。
外面的風和細雪滾了進來,灌滿她的衣領袖口。
一抬頭。
恍惚了一瞬。
木屋門口最矮的那級台階上,周枕月就坐在那裡。
風夾著雪,微微拂動著她鋪散在背後的長髮。她閉著眼,曲起一條腿,黑色的頭髮上已經落滿了一層細絨的雪,低垂的睫毛也結上了一層花白的霜。
穆雪衣全身的血液在此刻凝固。
時光也凝固了。
她望著周枕月,宛如隔著十年、百年的光陰,隔著日月千萬次的流轉升落,隔著老樹層層疊疊的年輪。
看著她落滿碎雪的長髮,像是恍然看見了八十歲的周枕月坐在那裡。
不見青絲,雪鬢霜鬟。
從少到老……
她似乎,永遠都會在自己一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穆雪衣含著淚,輕聲喚:
「阿月。」
周枕月結了霜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臉頰上的傷口也跟著微微抽搐了一下。
看見穆雪衣站在自己面前,她扶著地,有點僵硬地站起來。
站直了,她伸出雙臂,張了張嘴。
太長時間沒有說話了,又遭寒風吹了這麼久,嗓子仿佛裹著沙,只瀝出一個乾澀沉啞的字:
「……來。」
穆雪衣哭著撲過去,狠狠扎進周枕月的懷中,用盡全身力氣箍住她的腰,像是想把自己揉進對方的骨血中去。
周枕月溫柔地環住穆雪衣的背,眼眸微垂,眉毛上還有細碎的雪。
穆雪衣悶在周枕月的肩窩裡,哭喊:「我以為你真的走了,我以為你當真了,我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別怕,」周枕月啞著嗓子,很輕地說,「你就是真的讓我滾,我也不敢滾到太遠的地方。我……還以為,是你不要我了。」
周枕月說最後幾個字時,似是有一些抑制不住的哭腔。
「對不起……」穆雪衣抬起頭,撫著周枕月側臉上被自己劃出的傷口,泣不成聲,「我、對不起你,阿月……」
「沒事……」周枕月正想說點安慰的話,卻忍不住側過頭去咳了幾聲。
「咳、咳咳咳。」
她生病了。
突然想起,之前老爺子和她說過,那場車禍之後,周枕月的免疫力就變得非常低。平時要非常注意保護自己,別被風吹到,才能保證健康。
那次雪災之後,周枕月已經生過一場不大不小的病了。
這一次,在傍晚的風雪裡吹這麼久,她的身體怎麼可能不出問題?
穆雪衣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自己。
抱著虛弱的周枕月,她簡直恨不得自己從未在這個世上出生。
「我沒事,你別自責,」到了這個時候,周枕月還在昏沉地安撫她,「我是自己願意坐在這裡的,不是你逼我的,你別……別怪你自己,我……」
穆雪衣收拾好自己凌亂的情緒,知道有再多的話,都不該再在室外講了。
「咱們先進去,阿月,你撐住。」
「……我撐得住。」
周枕月有點搖晃,看了眼半開的門,只覺得眼前已經有重影了。
她強撐著意識,彎腰勉強抱起腿腳還有傷的穆雪衣,「你抓緊我,我抱你……回屋。」
穆雪衣不敢拒絕,怕再增爭執浪費時間,只能順從地摟住周枕月的脖子。
周枕月抱著穆雪衣,艱難地一步一步走進木屋裡,等穆雪衣伸手關了門,她又抱著她向裡間走去。
到了床邊,她把穆雪衣放在床上。
穆雪衣正伸出手去,說:「你也……」
周枕月卻身體一軟,失去了意識,散掉的羅布一樣,「咵」的一下癱倒在了地上。
她雙目緊閉,唇色蒼白,鴉黑的長髮合著化成水珠的雪,凌亂地鋪出去。
穆雪衣趴在床邊,喊道:
「阿月——!」
.
穆雪衣自己都是一個大傷未愈,自身難保的人,沒有任何辦法去幫周枕月。
到最後,只能叫了葛薇濃來。
葛薇濃把昏迷的周枕月扶到床上,讓她在穆雪衣身邊躺著,去找了體溫計和降熱藥,又擰了冷毛巾,敷在了周枕月滾燙的額頭上。
「山莊裡有醫生,但是前兩天下山採買藥品去了,明早才能回來。」她低聲對穆雪衣說,「今晚你和周董事長先撐一下,明天醫生回來了,我馬上去請他過來。藥隔四個小時吃一次,我給你定好鬧鐘了,一定要看著周董事長把藥吃下去。你放心,二小姐,絕對不會有事的。」
穆雪衣把周枕月抱在懷裡,眼裡一直有淚,嗓音也嘶啞到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