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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枕月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吸氣時,氣息都是顫抖的。
良久,她才把那口氣緩緩呼出來,嗓音還有些不穩:「她大概什麼時候能醒?」
醫生看了一眼表:「可能要到明天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上。」
周枕月:「好,謝謝。」
等昏迷的穆雪衣從急救室里推出來安置到單人病房後,周枕月看了看時間。
這會兒還是下午。
她叫上小艾一起先去了派出所,想要趁穆雪衣昏睡的這段時間親自查看一下這次車禍的記錄和那個逆行的大貨車司機的供詞。醫生的話,已經讓她沒有辦法再冷靜地處理這件事.
按醫生的預測,穆雪衣應該在明早才醒來。
可到了晚上八點多時,她就模模糊糊轉醒了。
因為沒有人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醒,所以周枕月不在旁邊,老爺子那邊怕他擔心就沒通知,床邊一個人都沒有。
穆雪衣只覺得身上有些地方很疼,手臂和腳踝都痛,額頭像是也有個口子,疼得她都不敢大幅度晃動頭部。
她嘗試著慢慢坐起來,太久沒有喝水進食,想拿床頭柜上的水壺給自己倒杯水。
可手指剛剛觸碰到水壺的時候,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了屏。
伴著「嗡嗡」的震動聲,那串熟悉的數字顯示在屏幕正中央。
穆雪衣盯著手機,心裡各種複雜的情緒不斷翻湧。本來「恐懼」占據著情緒里的主要地位,可似乎害怕過了頭,就又沒什麼可怕的了。
她拿起手機點了接聽,放在耳畔。
穆國丞深沉的聲音響起:「怎麼樣,現在有沒有改變想法啊?」
穆雪衣不再繞彎,直接問道:「是你對阿月那輛車動了手腳?」
穆國丞:「沒辦法,這是你逼我的。我知道,你現在喜歡她,為了待在她身邊你可以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但我想……你應該不會不在意周枕月的安全吧?這次是你湊巧坐在了駕駛座上,才讓周枕月走運逃過一劫。下一次,你可未必能保護得了她了。」
穆雪衣眼睛通紅,語調極輕:「你用她來威脅我?」
穆國丞:「對,我就是用她來威脅你。你要是早點答應乖乖回來嫁人,也不會有這麼一出了,不是嗎?」
穆雪衣沉默了一會兒,說:「阿月她有她的手段,她會查出來是你做的,周老爺子不會放過穆家的。」
穆國丞冷笑:「我看未必吧?三年前我就叫人對她的剎車線做過一次手腳了,三年了,我也沒見有人查到我頭上來啊。」
空氣一時凝住。
穆雪衣不可置信地問:「三年前阿月那場車禍也是你做的?!」
穆國丞不緊不慢道:「你花了那麼大功夫才把機密文件送回來,我總得保證,我利用它大做文章時周枕月處於一個無法主持大局的狀態吧?」
穆雪衣喉嚨哽住,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穆國丞:「我和你說這個,就是想告訴你,穆家也有穆家的勢力和手段。別心存僥倖,你除了乖乖聽我的話,沒有別的路能走,懂嗎?明天這個時候我會叫司機去接你,準備好,離開周枕月。」
「嘟——」
電話被掛斷了。
穆雪衣閉著眼,努力克制著心裡洶湧的情緒,胸口起伏卻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大,呼吸也越來越強烈。
終於,她再也忍不了了,拿起手邊的水壺和水杯使勁向牆上砸去。
「砰——」
劇烈的玻璃破碎聲驚雷般炸開。
她從床上踉蹌著爬起來,把病房的門反鎖上,拿起手邊所有的東西發了瘋一樣地摔砸,還沒吊完的藥水瓶,細高的輸液架,都在地板上磕出了響亮的聲音。就算只有一隻手和一條腿能動,也阻止不了她的瘋狂。
穆雪衣的兩輩子加一起也從未這樣摔過東西。她性格溫吞,有氣從不撒出來,更何況這種公共場合的公共財產,她一向都非常尊重愛惜,放在往常,她絕對不會磕碰它們一下。
可現在,什麼道德,什麼隱忍,在她身上似乎都沒有了。
砸到後來,她已經沒有了力氣,半截斷掉的針在她手背的血肉里已經彎了,身上包紮好的傷口都重新裂開滲血,右腳踝更是痛得她太陽穴都在抽搐。
她靠著牆無力地滑坐下來,拿著輸液架,看著尖頭的那一端,眼角流出一行淚。
她究竟要怎麼辦?
她不能回去,因為她答應了一定要陪在阿月身邊。
可是待在阿月身邊,又只會給阿月帶來更多的危險。
是不是……
是不是這一世……只有她再死一次,所有事情才能得到解決?
穆雪衣攥緊了輸液架,瘋了一樣地從地上爬起來,猛地把鐵架子狠狠甩出去,在牆上發出巨大的一聲,鐵架直接被攔腰砸斷。
她一邊哭一邊笑,對著牆大喊:「憑什麼?憑什麼是我死啊?我只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只是想待在喜歡的人身邊,我有什麼錯?!」
「為什麼每一次看到一點光的時候就要拉我回泥里去?為什麼要一直一直威脅我?」穆雪衣渾身劇烈顫抖,額頭滲出的血透過紗布,順著太陽穴往下滑,「我已經儘量順著所有人的心意了,為什麼還要一步又一步地逼我!我選不了我的出身,我選不了嫁給誰,我什麼都不能選!憑什麼啊?我做錯了什麼?世界上那麼多人,憑什麼只有我要像狗一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