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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望向門口,「可她不一樣。她自幼在妖界之主身邊長大,陪著你家少主生活至今,乾淨而純粹。若不是因為母親的私心玷污了她的靈魂,她理應跟著你家少主逍遙一輩子,而不是碰上我這個爛攤子。」
「你當真要以傷她的方式,讓她記恨你一輩子?」覃長昕再問。
「封印記憶和抹消記憶的法咒都不夠完善,她若有意識去回憶,還是能記起。」楊橫玉垂眸,「只有這樣,她才會從心上人死去的陰影里走出來。對於惡人的死,她和你一樣,只會覺得大快人心,沒多久就忘了。哪怕當真回憶起那些快樂的日子,她也會很快想到人心易變。」
「我們帶她回來,本是想讓她和你好好告個別。」覃長昕沉聲,「而且,她也想見你。」
「我將她從我這方泥潭裡扔出去,抹消她的記憶,便是不希望與她再見。」楊橫玉嘆道,「告別幹什麼?讓她懷著遺憾過完這輩子?妖族壽數長,心愛之人死了,對於她而言是十分漫長的痛苦。你們啊,真是喜歡多管閒事!」
不等覃長昕反駁,她又道:「最後還能看一看她也好,看到她平安無事,還有心思惦記我,我也可安心去了。」
「……」覃長昕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輕輕搖頭,撤了隔音屏障,出去找林煙雨。
夜遙知還沒緩過來,靠在牆上,一直在掉眼淚。
「沒事,不要緊,咱們狼狼獨美,等解了主僕血契,就快快樂樂過一輩子,想去哪就去哪。」林煙雨則在一旁努力勸她。
覃長昕上前,示意林煙雨讓夜遙知自己靜靜,隨後拉著林煙雨走到一旁,再度張開隔音屏障,將楊橫玉的話如實相告。
林煙雨震驚不小,擰眉道:「真沒看出來,她想的竟然是這樣!」
「聽她的意思,是要徹底瞞住夜遙知。」覃長昕道,「長痛不如短痛,我們也想辦法配合罷,距離行刑也沒有幾天了。」
嘴上雖然說著「配合」,然而再去面對夜遙知的時候,她們一句詆毀楊橫玉的話也說不出口。
誰能想到,裝滿臭泥的池中竟真會開出蓮花一朵,寧可自己枯萎腐爛,也不讓蜻蜓在花瓣上多作逗留。
靜候行刑日到來這段時間,夜遙知變得很沉默,跟她們回到覃家後,便整日將自己鎖在橫玉樓的房內,林煙雨問起來,就說在修煉。
覃長昕從呂虛遠手中正式接管了覃家,忙得不可開交,林煙雨上輩子好歹是個考進編制內的員工,處理事務能力並不弱,這些天一直在給她幫忙,也顧不上夜遙知,只是在她休息的房內布置了監控生命體徵的法陣,防止她再度自盡。
空蕩蕩的房間內,夜遙知獨自坐在窗前,望著不遠處的風家發呆。
「橫玉樓三重,重重困憂思。昔有無憂客,憑樓焚沉香。」她翻開楊橫玉留下的詩稿,喃喃念誦,「沉香自無意,聞者懷私心。恨道一朝異,揮袖涼風裡。」
這座樓,哪裡都有主人留下的氣息,如今卻哪裡都見不到主人。
楊橫玉在地牢中所說的那些話,當時讓她難過了很久。可她冷靜下來後,卻隱隱覺察出不對。
從小到大,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與妖。真正厭惡她的人,怎會用不舍的眼神說那些話?
更何況,她們之間還有血契,倘若楊橫玉真恨她入骨,即便修為盡失,也可通過血契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為何那天楊橫玉什麼也沒有做呢?
再早一些,是楊橫玉將她送回林煙雨身邊,還抹消了她的部分記憶,讓她得以贖罪;也是楊橫玉為她摘去腦部的蠱蟲,讓她擺脫了蠱毒的控制。即便對她幾番鞭笞,也是為了放血儘快逼出餘毒,好讓她早點轉醒。
楊橫玉所做的一切,她都能明白用意,只是這人似乎生來就缺乏正常的情感,哪怕真想對她好,也會藏得嚴嚴實實,並故意以惡意包裹善心。
她想去見楊橫玉,卻又不敢去,既怕再被對方故意惡言相向,又怕楊橫玉當真向她坦白心思,令她選擇殉情,反而讓對方要她活下去的願望落空。
但到了楊橫玉行刑前一天的夜裡,夜遙知全想明白了。
即便楊橫玉罪無可赦,可她將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
她得回應這份註定沒有結果的感情。
時間一點點流逝,待到後半夜,一匹灰狼溜出覃家,隱去身形,奔跑在夜色中。
這是最後的機會,哪怕挨打挨罵,甚至是死,她也要問個明白。
來到風家的門口,夜遙知化出人形,向看守說明來意。
她上回是跟著覃長昕和林煙雨一起來的,看守便沒有多想,放行後,找人引著她去了地牢。
夜遙知並沒有讓除妖師將楊橫玉提出來,而是與他們簽下一紙約定。
「今夜我若死在此處,便將之給覃家主和妖界少主看。」夜遙知說罷,擱下筆,獨自走向牢獄深處。
夜已深,夜遙知根據看守所說的路線,找到了關押楊橫玉的牢房。
她剛走近,只聽楊橫玉惡聲惡氣道:「白眼狼還敢回來?滾!快滾!」
夜遙知不語,搖身變為狼崽模樣,從牢門縫隙里鑽進去,循著氣味,撲進楊橫玉懷裡。
楊橫玉萬萬沒想到她還會來,當即揪住狼崽的後頸皮,想把它用力丟出去,最好摔個骨折,讓這蠢狼斷腿,再也走不動路,這樣蠢狼就不會再過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