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西行前夕
西南群山之中，夏天的溫度令南方叢林越發讓人覺得悶熱難耐。
傅鳳城神色肅然地站立在山坡上望著遠處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眼前視線可及的都是一片蒼茫翠色。
「傅兄！」岳理急匆匆從後面找來，滿頭大汗顯然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傅鳳城回過神來，轉身看向岳理，「岳兄，出什麼事了？」
岳理神色凝重，沉聲道，「西北軍大敗。」
傅大少聞言也不由得一怔，「西北軍大敗？」戰場上必然會分出勝負，但傅鳳城以為有宋野和宋朗在，怎麼樣也不至於大敗，至少不至於這麼快就大敗。當下眼眸微沉，道：「出什麼事了？」
岳理嘆了口氣，將手裡的電文遞給了他道，「傅兄自己看吧。」
傅鳳城接過來一目十行地掃過，眼中的寒意越發冷凝，抬腳就往後面走去。
岳理愣了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連忙跟了上去。
簡易的行軍帳篷里，一張大桌子邊傅鳳城岳理和沈斯年各自占據了一個角落。三人跟前都擺放著一份不久前才剛剛收到的電文，雖然消息的來源各有不同，但內容卻都是大同小異的。
沈斯年看著眼前的電報有些發愁，「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尼羅人才在西南吃了敗仗，這消息除了尼羅人自己和知道內幕的少數人，外人可都還不知道呢。眼看著西南形勢不錯這會兒西北突然就出事了，沈斯年也不知道到底該覺得是他們運氣不好的巧合還是其中有什麼未知的隱秘。
傅鳳城平靜地道，「大胤目前在邊境布置的兵馬已經超過五十萬，最高指揮官是大胤陸軍五星上將哲也。目前…大胤在西北附近的兵馬包括三個甲種軍團和兩個乙種軍團。一名五星上將和八名中將及以上將領。」至於往下的，都懶得說了。
岳理和沈斯年都是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才道，「大胤人這是有備而來，幾乎算得上是出了全力了。」大胤兵馬自然不止區區五十萬，但大胤本身領土遼闊，在西邊還和好幾個國家有糾紛，能夠在這時候一次性調集五十萬兵馬入侵西北，絕對不是鬧著玩玩的。
同樣的，對方弄出這個陣仗，想要和談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傅鳳城並不動容，平靜地道，「自然是有備而來，否則怎麼會這麼巧尼羅人和西域那些小國都在這個時候湊熱鬧？」即便現在安夏還是四分五裂，但若論單打獨鬥包括大胤在依然沒有人是安夏的對手。俗話說蟻多咬死象，一對一打不過，這些國家勾搭在一起就不好說了。
岳理有些惱火，「這些人背地裡結盟，咱們竟然絲毫不知情。真不知道京城那些人在幹什麼！」
沈斯年和傅鳳城都沒有說話，不僅是京城不知道這件事，就是他們也同樣忽略了。
或者說他們都考慮過孫良會跟那些人勾搭，卻被想到真的能成而且還會拉起這麼大的陣勢。畢竟誰都知道，各國之間自身就各有利益，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情況下想要結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看來他們都低估了安夏對這些國家的吸引力。
這兩年安夏內部雖然沒到要打仗的地步，但從之前傅鳳城遇刺，傅家清洗雍城的情報網絡，再到去年京城的動亂就能看得出來，確實是相當亂。這些人只怕也是想要趁著這個機會分一杯羹，從安夏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吃。
沈斯年嘆了口氣看向傅鳳城問道，「傅兄，咱們怎麼辦？」這個怎麼辦的意思是，咱們是繼續跟尼羅人糾纏，還是先支援西北。
宋家如今出了大麻煩，是肯定沒法以一己之力硬抗住大胤的。反倒是他們這邊，若只是想要維持局面的話，留下一部分兵馬跟尼羅人拖時間，是可以抽調出一定的兵力支援西北的。最重要的是，幾份從西北來的電報都提到了宋朗下落不明，如果傅大少能去西北應當對戰事幫助很大。
傅鳳城搖頭道，「不，我們繼續打。」
岳理和沈斯年對視了一眼，岳理還想要說什麼，傅鳳城道，「龍鉞和樓蘭舟在嘉州。我們必須儘快將尼羅人解決了，孫良一旦察覺背後受到威脅，立刻就會從西北撤軍。況且…姚將軍已經帶第二軍去截尼羅人的後路了，如果我們這個時候撤軍，就等於把他丟在尼羅人的包圍之中。」
沈斯年深吸了口氣，問道：「來得及嗎？」
傅鳳城看了兩人一眼沉聲道，「相信龍鉞和樓蘭舟。」
沈斯年站起身來，沉聲道，「好！沈家的舊部也已集結得差不多了。雖然人不多但也能幫上一些忙。咱們先將西南的事情了結了，尼羅人既然敢進來就別想出去了！」
西北形勢不好的兆頭非常明顯，很快嘉州城裡就出現了不少外地人。這些人的模樣和衣著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是從西北來的，顯然是一些見機快的人察覺到了西北的危險紛紛逃到嘉州來避難的。
據說還有一些人直接就去了京城或者南六省等地方。
因為這些人的出現以及這幾天各大報紙都在刊登傅督軍和龍督軍在京城的事情，嘉州原本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又開始變得緊張起來。驚慌的情緒很容易傳染，甚至有嘉州城的富商開始盤算著往東南遷徙，以免戰火不知什麼時候就燒到嘉州來了。
「颯颯！」冷颯剛從嘉州商會談完了事情出來，就聽到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女聲。
回頭一看卻見宋璇安露西和白曦正站在街對面朝自己揮手，和她們站在一起的還有餘心攸和梁嬈。
冷颯嚇了一跳，連忙快步走過去，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白曦笑道，「我們早就到嘉州了呀，我們是來幫忙的。」
冷颯微微挑眉去看宋璇，宋璇微笑著點頭道，「真的，先前曉曉跟著安伯父伯母一起來嘉州，醫療隊伍還需要很多護工，學校不是差不多放假了麼？我們就一起報名來了。我們之前都在其他地方幫忙，今天才剛到嘉州城。」
冷颯確實很意外，這麼算起來她們應該是跟著華老那批人一起來嘉州的，確實有好些日子了。
伸手摸摸白曦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臉頰，冷颯又看向余心攸，「心攸，你身體不好，怎麼也……」
余心攸微笑道，「我和阿嬈是昨天才到嘉州的，只是還沒來得及去督軍府找你就遇到了阿璇她們。」
「阿嬈……」上一次跟梁嬈見面已經是兩年多以前了，梁嬈看上去沉靜了很多也消瘦了許多，仿佛一下子就長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了。
雖然兩年不見，但因為靜姝在嘉州的事情，冷颯和梁嬈沒少交流也並不陌生。
輕嘆了口氣，冷颯道，「你是回來看梁督軍和夫人的吧，我們將兩位安葬在了梁家的墓地里，回頭我陪你去看看。」
梁嬈的眼睛有些紅，上前抱了抱冷颯低聲道，「颯颯，謝謝你。」
雖然有很多人暗地裡說梁家沒了讓傅家撿了便宜，但梁嬈心中對傅家卻並沒有什麼成見，甚至是心懷感激的。當初如果不是孫薇和傅家的人保護她，幫她找到弟弟送她們去雍城，只怕如今梁家就真的沒人了。
到了雍城之後，傅督軍也沒有跟她拐彎抹角的說些好聽卻沒什麼用的話，而是很乾脆地跟她講清了目前的局勢，以及傅家能為他們姐弟做什麼。傅家救她們甚至還將父親的遺產全數還給他們是傅督軍念著和父親的交情，並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算傅督軍什麼都不給她們甚至完全不管他們死活，別人除了說兩句同情的話又能如何？
冷颯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心，「節哀，梁督軍和夫人肯定也希望你們姐弟倆好好得。」
余心攸扶著梁嬈道，「好了，阿嬈，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再聊吧，街邊上人太多太吵了。」
梁嬈還不想回督軍府，她和余心攸住在附近的一家酒店裡，正好宋璇等人的落腳處也在附近於是冷颯跟隨行的人交代了兩句便跟著她們一起去了酒店。
梁嬈並不單單是回來祭拜梁督軍夫婦的，嘉州因為之前的兵禍官方各個層級人手都嚴重短缺，梁嬈和余心攸就是應徵過來幫忙的。
跟她們同行的還有二三十個同齡的青年男女，這些人都是雍城幾個大學的高年級學生，這個時候正好是學校放假他們應徵過來臨時幫忙，將來畢業了也算是一份履歷。
宋璇聽了也很有興趣，如果她不是先一步跟安露西和白曦來了嘉州，八成也會加入余心攸她們。
對此冷颯也很是贊同，嘉州現在是真的很缺人手。這些年輕人雖然都還未畢業大都做不了什麼重要的工作，但很多基礎的部門才是真正缺人的。嘉州本地的學校不多，能招到人也不容易。這些學生至少比那些沒經過正規學習的人上手要快得多，特別是一些專業領域更是如此。
安露西依然要回雍城的醫療隊伍幫忙兼學習，比起在官方部門打雜白曦也對幫忙照顧病人救治傷員更有興趣。於是最後兩人依然回了醫療隊，宋璇則留下來跟余心攸和梁嬈一起去嘉州官方機構幫忙。
雖然算是他鄉遇故知，但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冷颯也只能短暫地跟大家聊了一會兒了解了情況就起身回督軍府了。
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白曦捧著小臉忍不住道，「感覺颯颯跟在學校的時候比起來變了好多啊。」
安露西點頭表示贊同。
梁嬈有些好奇，「颯颯在學校不是這樣的嗎？」在梁嬈的印象中，冷颯一直都是個很厲害的人。雖然她也覺得這次再見颯颯比兩年前更加雷厲風行了，但這也很正常，這兩年颯颯可是幹了不少大事。
白曦幽幽嘆氣，「想當年，嫻靜優雅又美貌的颯颯可是我們文學院之光啊。」長得好看，學習好，年紀小，還出身書香門第，雖然颯颯一直很低調但確實是文學院眾學姐學妹們眼中的學院之光。
余心攸笑道，「現在颯颯也很好啊。」她也想像不出來白曦形容的嫻靜優雅的冷颯是什麼模樣。
宋璇伸手拍了拍白曦的腦袋道，「你就當是近朱者赤吧，颯颯現在可是跟著傅大少混的。前幾天的消息你沒看見，颯颯跟龍少一起繳了一個盤踞在嘉州附近十多年的馬匪窩，你們院長一定會以颯颯為榮的。」
「是哦。」白曦點頭，很快又搖頭道，「近朱者赤？是近墨者黑吧？傅少都把颯颯帶壞了，我們院長會哭的。而且我覺得…颯颯這樣很辛苦啊。」她才來嘉州還不到一個月每天都覺得累得慌，颯颯要做的事情可比她多比她累。
其他幾個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暗道：恐怕只有你才覺得颯颯一點兒都不黑是被人給帶黑的吧？
「就算辛苦，但颯颯現在做的事情比整天坐在書齋里更有意義啊。」余心攸道。
並不是說當個才女就有什麼不好，而是冷颯明顯能做比當才女更多的事情，而且她自己顯然也更偏向於這些。
余小姐覺得，反正她是沒太能看出來傅少夫人有什麼成為一代才女的天賦。
白曦點點頭道，「心攸說得對，颯颯這麼辛苦我們也要努力做更有意義的事情！大家一起努力！」
其他人都是相視一笑，她們之中大概只有白家這位小小姐才是最無憂無慮的。
其實這樣也很好，很幸福。
冷颯回到督軍府，督軍府里也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看著坐在大廳里跟樓蘭舟一起喝茶的張靜之，冷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秀眉，「張少？你怎麼也來嘉州了？」
張靜之笑道，「也？還有誰來了？」
冷颯將遇到宋璇等人的事情說了一遍，張靜之道，「徽之回京城探望父親去了，不然恐怕也會跟來，這些小姑娘…膽子倒是不小。」
樓蘭舟喝著茶有些好奇，「宋小姐也來了？」
「……」冷颯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宋將軍是不是還不知道阿璇來嘉州了？」之前完全沒有聽宋伯昂提過，冷颯恐怕宋伯昂自己也不知道女兒跑到嘉州來了。
她竟然也忘了讓宋璇過來和宋伯昂見個面，看來是真的忙糊塗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回頭跟宋伯昂說一聲，阿璇就在嘉州城裡父女倆見面也方便。
「你怎麼來嘉州了？」冷颯坐了下來，看著張靜之問道。
張靜之笑道，「傅督軍已經啟程回雍城了，離京之前督軍傳了信給我，京城已經同意北四省出兵支援西北，傅督軍希望我能過來幫忙協調一下軍需後勤調度方面的問題。」
冷颯這才恍然大悟，「先前督軍說會派人過來幫忙，原來是找了你啊。」
張靜之笑道，「不錯，在下領一份薪水做兩分工作，少夫人回頭可記得多發一些獎金啊。」
冷颯無語，「張少還需要我發獎金麼？」冷颯和傅鳳城都不是小氣的人，傅氏集團前期建設幾乎大半都是張靜之出力，冷颯也沒有虧待他直接給了他不少股份。
樓蘭舟有些驚訝地打量著張靜之，覺得張靜之跟在京城的時候似乎有了不小的變化。不過眼下也不是聊這些的時候，樓蘭舟直接將話題導回了正軌，道：「我們已經收到軍部的命令，軍部兩個軍，加上嘉州新編兩個軍，即日便會啟程前往西北。稍後北四省也會派三個軍前往西北，到時候後勤方面恐怕真的要勞累張兄了。」
這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幾方面的兵馬，武器裝備和後勤各有不同。後勤軍需的來源也都各不一樣，萬一亂了套前線都會出大問題。
要保障整個後勤通暢無憂，不比打贏一場大仗容易。
張靜之也不客套，對樓蘭舟笑道，「樓兄親赴西北才是真正的辛苦，張某隻是跟在後面打個下手，都是分內之事。」又看了冷颯一眼，蹙眉道，「聽樓少的意思，少夫人也要去西北？」
冷颯點頭道，「原本我還有些擔心，既然張少來了嘉州我也就放心了。等援兵準備妥當，樓少會帶著援兵直接開赴西北。我不跟樓少一起，我要單獨去西北看看。」
張靜之多少有些明白冷颯更擅長哪方面，只是有些擔心，「傅少和傅督軍知道麼？」
冷颯笑道，「張少放心，我不會偷跑，自然是跟督軍匯報過的。」
張靜之這才點了點頭放下心來，他可不想等傅大少回來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