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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奇都短暫的沉默讓立香以為自己難逃一頓胖揍,她熟練的抱著頭蹲下開始醞釀眼淚, 並希望這個大哥能看在孩子不懂事的面上下手輕點。
藤丸立香此刻選擇忘記自己的實際年齡已經嚴重超標這件事——反正在恩奇都眼裡誰又不是個小屁孩呢。
頭頂傳來觸感的時候立香全身抖了一下, 腦子裡閃過缺牙虎崽涕泗橫流的模樣和那個被扣住腦袋往地下砸的level B,心裡哭著念叨不至於哥,不至於。
但正義的鐵拳並沒有到來。
從者手心的力道是那麼輕緩。
恩奇都只是蹲下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立香的頭。
藤丸立香悄悄抬起頭從指縫裡看他——恩奇都似乎沒有生氣。
被藤丸立香召喚以來, 這位烏魯克的英雄一直處於「平和」的情緒中。像對待森林裡的麋鹿,溪邊的小花, 瘦小的藤丸立香也被歸於此列。
他總是「喜愛」著一切生命。
彷徨海,梅林問:誰能回應旅人的召喚,短暫陪伴她走過這段迷霧。
從者踴躍舉手,童謠和梅菲斯托費勒斯還想趁梅林和達文西不注意就先偷偷締結契約跑路,福爾摩斯鐵面無私的把他倆揪了回去。
從者中,恩奇都沒有回應。
花之魔術師卻叫住他,說對他:「去吧, 恩奇都, 你要去尋找更多人類靈魂存在的質感。」
他不明白什麼是靈魂的質感——他從未觸碰過除去友人外的人類的靈魂。
準確來說, 他從未觸碰過人類的靈魂。
於是他作為兵器來到了藤丸立香身邊。
女性的藤丸立香與迦勒底的黑髮男性御主完全不一樣。
她沒有那麼的溫柔, 做事偶爾也會猶豫,腦子裡經常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又通過奇怪的表述傳達出來。
她很容易搞砸一些很簡單的事,又很容易完成一些十分複雜的目標。
——藤丸立香快樂又自由,就像梅林所說, 她是一位旅人, 而沒有在流浪。
恩奇都大概能理解梅林口中靈魂存在的質感是什麼意思了。
綠髮的從者極好脾氣的寬聲安慰垂頭捂著臉的御主:「我沒有生氣, 我知道你是在開玩笑。」
他小小的御主抬起頭, 指縫中垂下的眼尾擋住一大半眼神,像是真的受了什麼委屈。恩奇都聽見她小聲說:「…我…我不應該這麼說的。」
藤丸立香沮喪的道歉:「對不起,恩奇都。」
他倆就這麼蹲著。
「我只是以供使御的機體,立香需要做出決定的只有機體瞄準的目標,以及要求達成的結果,僅此而已。」
恩奇都撫上立香捂著臉的雙手,指尖通過溫度的互通傳遞出厚重的安心感,他陳述道:「雖然我不清楚如今有些溢滿的情緒是為何,但並不為此焦躁,也不會感到不安。」
立香不知道這是神造兵器獨特的溫柔,還是恩奇都已經定型的自我認知。
他怎麼能連生氣都這麼壓抑呢?
恩奇都越這麼說,自己就越被愧疚和酸澀包裹——她一直不知道要怎麼回應從者在自我界定上和她產生的偏差。
這股偏差橫亘在他們中間,讓立香一直試探著不敢往那頭跨,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糾正恩奇都的認知,所以只能將這種彆扭就留給自己。
——還怪難受的。
「我一直很貪心的,你知道的吧。」立香不再捂住臉,而是反過來將恩奇覆在她手背的右手合在掌心,「我需要的武器是世界上最無堅不摧的利刃。」
恩奇都想了想,回答:「天之鎖應該能達到要求。」
「我需要的武器還需要給我揮舞利刃的勇氣。」她試探著詢問:「你能給我『使用』天之鎖的勇氣嗎?」
恩奇都沒做聲,先將她拉起來站定了才回答:「武器不能提供勇氣,但能奪取勝利來催生信念……但我覺得你不需要這些。」
自稱是兵器的從者握住御主的小手:「——立香,你已經擁有『它』了。」
時間被拉長的同時,立香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恩奇都的臉,他像是離得很遠,但手上傳來的溫度把距離又迅速拉近。
將她拖回現實。
——藤丸立香愣在那裡,被突如其來的直球打得發暈。
恩奇都仍然對她溺愛又寬容。
立香「哇」的一聲撲進親親從者的懷裡一頓猛蹭。
她悶悶的說:「下次我再口嗨過頭你得攔住我!」
恩奇都一板一眼的向她確認:「口嗨過頭的標準是什麼?」
「在你覺得『這種感情很奇怪』的時候。」立香抬起頭,又問他,「你就沒有很生氣的時候或者很討厭的人嗎?」
恩奇都認真的想了想,回答說:「人類的話沒有,實在要說討厭的話……有個散發著噁心氣味、下作又傲慢的女神算一個。」
立香震驚了,甚至懷疑這個哥是不是被誰冒名頂替了,甚至覺得他下一句冒出一句「雜修」也不足為奇。
立香:「……您竟然還能做到這麼刻薄的嗎?」
恩奇都微笑反駁:「我只是在實事求是的描述哦。」
「……」
現在能看得出來大哥你是真的不生我氣了!祝我們友誼地久天長!!
恩奇都又問她:「所以你剛才蹲著不願意起來是因為你覺得一直以來找不到方式與我『溝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