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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好像是真的。
「哥,您看看這個環境,睡甲板和睡海里有什麼區別嗎?」立香提著睡袋的手都有點哆嗦,她試圖讓倔強的俄羅斯人清醒一點,「我覺得我可以續到七天後再赴死,沒必要現在叛逆一把,您說對嗎?」
立香還在勸說,費奧多爾已經給自己套上睡袋了,他把帽子摘了下來,黑髮柔潤又細軟,又將睡袋的帽子拉上去。
「我們晚上不睡覺,今晚有小風浪,即使入睡也是睡不好的。」費奧多爾裹在睡袋裡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他低聲說,「明天白天再睡吧。」
藤丸立香瞬間產生了一種是自己在無理取鬧的錯覺。
魔人還是牛,明明是自己不睡也不想她睡,還一定要凹出我這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啊傻狍子——的嘴臉!!!
立香人在屋檐下,咬碎牙自己吞。
他們就真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又開始聊天,真的,立香算了一下這幾天她和費奧多爾亂扯的話比和她相處了五年多的支葵總共說的話還要多。
而且立香和費奧多爾完完全全是在扯嘴皮子。
知道他是魔人之前,立香就是順杆子爬,有什麼聊什麼;知道他是魔人後立香破罐子破摔,反正感覺自己的形象早就變得千奇百怪,俄羅斯大哥腦子裡的那個人橫看豎看也和她搭不上邊。
那就亂來唄。
跟不上大哥有些瘋癲的思路也不妨礙我和他跨屏互動!
「立香脖子上的choker是誰送的嗎?」
「啊?」
「每次有什麼事發生的時候你就會摩挲它。」
「這個啊……」立香在心裡感嘆魔人這觀察能力真好使,「和你送我的指環差不多吧,是另外的朋友送給我的禮物。」
費奧多爾思考了一下對於藤丸立香將指環當作禮物這個行為,判斷這句話是試探的性質多一點還是安撫的性質多一點。
「你是個很容易交朋友的人吧。」
說起這個立香就來氣:「不是!我還挺挑剔的!只是運氣比較差!」
朋友一個比一個坑!
「其實我很好奇立香你對朋友的判定標準。」費奧多爾在撕開魔術師的包裝露出魔人身份後說話用詞也越來越精準。
他剔除掉之前用於混淆視聽的一些無用詞彙,這讓立香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和自己對話的是一台冷酷又嘗試收集人類感情的AI智能。
立香回答得很坦然:「我也不知道,感情上的事情我是沒辦法去制定一套可執行標準的。」
「怎麼才能算朋友呢……」立香望著天空,烏雲在夜晚泛白,厚厚的擋住夜色,又很低,像是即將傾軋上人的臉。
她聲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以前認為感情中出現欺騙的話那肯定是不能算朋友的,人心裡的依託關係如果出現小刺,動彈一下都會扎的心裡十分不安,不痛不癢,但是非常難受。」
「但是後來我也將謊言說出了口,開始我將它稱為『敷衍』,或是『簡單處理的最優解』,後來我看清了,謊言就是謊言。」
「人類逃不開謊言。」
「所以對我而言,如果在對某人的感情,或者說對某人的認同感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使立場相悖、刀鋒相對,即使兩個人在現實相處中是謊言和不信任的合集,我還是只能承認,那是我的友人。」
「愛與恨同價。」
費奧多爾將被夜色浸染成暗色的眼眸從烏雲移向藤丸立香。
他看向這個靈魂。
「所以你一定要問標準的話…我也只能說我也不知道。」
費奧多爾問:「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算你的朋友嗎?」
藤丸立香開始被俄羅斯人這長串的名字搞蒙了,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之後立香好笑的挑眉,暖色的雙眼微微眯起,咧開嘴角扯出一個在夜色中燦爛的不像話的笑容。
「你在說什麼呢!」藤丸立香在睡袋中像個毛毛蟲一樣扭扭扭,她把自己扭到費奧多爾邊上,兩個睡袋之間隔著半米左右的距離。
「只要他想。」立香聲音脆脆的,聽不清真情還是假意,「世間所有人都會是神仆的摯友。」
費奧多爾盯著立香的眼睛,不說話也沒有動作。他沉默得跟睡著了沒什麼兩樣。
——給立香看困了。
在立香迷迷糊糊要閉眼之前,黑髮青年坐起身來。
他脫下睡袋,稍微活動了一下四肢,又給略茫然的藤丸立香解開睡袋。
立香揉著頭站起來。甲板上還有些涼,她抱著睡袋不肯撒手,但睡袋外側已經有些濕了,於是她將貪婪的目光放在黑髮青年那一看就很暖和的毛質披風上。
「抬頭,立香。」
藤丸立香聽話抬起頭。
——她的瞳孔微縮。
海平面升起一道光。
海天相接一線,光芒從夾縫中撕開黑夜,溫暖的旭日驅趕黑潮,所到之處全是泛著淺金色微光的浪花。烏雲散去,高昂的天際也變亮。
那一瞬間,人的思緒是空的。
一種陌生的衝擊感極為強勢的將內心複雜的情緒清空,又將人的內心架得高高的,靈魂被一種崇高感拉扯出身體,反過來審視自己雜碎不堪的小心思。
這是在海中的日出。
「要有光。」費奧多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