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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見我沒有回答,以為我因為被對比下去而消沉,廣津先生繼續安慰我道:“在港黑裡面,確實是武鬥派會比較占優勢,但是不代表綾小路你不行。”
這個時候,我的手機正好震動起來,手機聯繫人是「中島敦」。我說道:“抱歉,我同事聯繫我,我得回去了。”
“嗯。”廣津先生繼續留在原地,似乎準備把煙給抽完。
我並沒有回頭看廣津先生,而是跟著自己下樓的腳步,仔細回想著我和廣津先生說的每一句話,琢磨著裡面是否出現了什麼紕漏處。按照我的預想,我短期內應該不會得到廣津先生的聯繫了。
中島敦跟我說,他已經離開港口區的購物中心,為了避免手無縛雞之力的我也跟著被牽連,他暫時不會和我見面。如果沒有甩開港黑的人的話,可能之後就在我公寓前面碰面。
我便回信說道,「注意安全,小心一點」。
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見面,但是我也並不急著回去,坐在購物廣場旁邊的長椅上,邊聽別人在公共區域用大提琴進行表演,邊回佐佐城信子的簡訊。
她問我,我在哪裡。
我把地址告訴了她。
過了半首曲子的時間,我背後傳來佐佐城信子的聲音。
“綾小路君,沒有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不是師生關係,而是立場敵對的關係。”
她就坐在我背後的長椅上。我們兩人此刻像西洋棋棋盤上那相互交錯著的黑色棋格一般,對坐著,餘光處只能看到彼此的肩膀。
“嗯。”
我沒有想過我們會怎麼見面。所以,我和她不一樣,並不驚訝。
佐佐城信子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還記得,那個人的理想是什麼嗎?”
那個人是佐佐城信子的戀人。
我們就像是一對許久沒有見面的朋友,互相追憶起過去的事情。
我記得。
“建立沒有犯罪的世界。”
我發現,我總是能遇到一些會說出極端夢想的人,像是想建立「沒有異能者的世界」,像是想建立「沒有魔術的世界」,還有「沒有犯罪的世界」。
佐佐城信子聲音起了淡淡的笑意,不用回頭也知道她的微笑極盡滿園雪梅的泰然與優雅。
“沒有想到,你還記得。”佐佐城開始進入正題,說道,”你應該知道,偵探社給我發了一份郵件,對吧?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一定會輸。”
“我知道。”
在這件事上,為什麼要與佐佐城信子對峙,而不直接要挾她去自首?說到底,還是因為這件事上比的還是誰比誰更「有恃無恐」。
正如武偵社賭的是「佐佐城信子一定會關心蒼王的親朋家屬,不想他們會被社會干擾」,而佐佐城信子則賭的是「擁有自身信念和正義原則的武偵社並不會做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只要她明天堅定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做,她不一定會輸。「蒼之使者」的身份終究只是個推測,而非有證據性的指向。
而且,最重要的是——
在今天離開武偵社的時候,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談起了佐佐城信子所犯下的事件,他的想法跟我之前的想法差距很大。
在沒有聽到太宰治的言論時,我認為佐佐城信子是如同菟絲子那樣無法離開別人而生存,是十分脆弱的人。但在太宰治看來,佐佐城信子卻是非常堅強的人。
太宰治說,過去便有傳說過「蒼王」有共犯的推測。蒼王是一位人性高潔的人,他的共犯便不可能是那種只能用利益捆綁下來的實行犯或者為瓜分利益而行動的同謀。他的共犯,一定是「一心一意共赴理想」,也「擁有同樣高潔品質」的人。
蒼之使者書信上看起來像是為了報復「武裝偵探社」,但何嘗不是在以醜聞相逼,讓武裝偵探社去發現,並且制裁那些潛藏在黑暗處的犯罪者們。
從橫濱人口失蹤案,到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身份的炸彈魔,再到非法走私販賣器官的武器商人,主犯們因為警方的無力而逍遙法外。
“佐佐城信子說著「復仇」,但其實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貫徹蒼王的理想罷了。”
當時太宰治說完之後,全場寂靜。
在眾人感慨佐佐城信子的行事並非所想像中的那樣自私狹隘的時候,我卻聽到了太宰治話語裡面影射的意思。我被佐佐城信子針對的假面,被太宰治這樣輕而易舉地剝落。
為什麼我會被佐佐城信子盯上的原因再簡單不過了。
因為我也是那些無法被法律制裁的法外之徒。
我以為的佐佐城信子不知道「我是以擁有共同理想為由故意坑騙蒼王,和他合作」的。但是現在看來,也許一開始是我看不透別人的想法背後的真意。
畢竟我是以自己如何行動便利來揣測別人的。只要最後結果是我想要的,中間過程如何發展,是對是錯,是黑是白。歸結到底,對我來說,只要是我勝利,就可以了。
也許別人會因為自己錯解人,而感到羞慚心虛難堪。但我想到的是「我和佐佐城信子是對立的,如果大家偏向於我的說辭,那麼佐佐城信子應該就是惡方,我是善的;但如果大家偏向於太宰的說辭,那麼佐佐城信子應該就是善的,而我是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