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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跟太宰治的關係大概是所有人裡面最複雜的。
你說他這人討厭嗎?
比起討厭,我會更傾向於他是一個煩人的人。
如果站在他的對立面,他是最棘手的敵人,讓你時時體會到被人看穿的危機。但是如果是盟友的話,他又是最安心的夥伴。他的操作永遠都不會拖你後腿,永遠都恰到好處,恰如其分。
我對他的印象總是停在很多年前和他到火場的一幕。
那時候所有人,天上地上的所有人都在想著太宰治死了。我也曾一度認為他死了,又或者他應該永遠都不會回到橫濱。
我覺得我應該不會再見到他了,結果總是回想起他閃爍著光芒的眼睛和肆意飛揚的笑意——這個人既瘋狂又自由。
我想著,他的世界絕對不是我能理解的世界。
我和他一直都是不同的。
在他每日都在尋求如何清爽又愉快地死去時,我每天都在想著我要如何活下去,要有活下去的資本,要有活下去的底氣,還要有活下去的自由。
我自然也有覺得自己為什麼要活得那麼累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太過無所謂,但是有這種煩惱的時候,我又覺得我開始活出我想要的樣子。而且,我會一直生活下去,直到我的生命就像是樹木凋零,鮮花凋落,參與生死的自然循環。
所以,我那時就在想,我永遠都不會去理解太宰治。而我也只是因為這強烈的對比和反差才對他耿耿於懷。
但是在學園都市裡,我又和他相遇了。
在我踟躕不前的時候,太宰治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推動著我往前走,主動打破僵局。就像是火場炸彈倒計時,他推了我一把,讓我快點離開那樣。
他總能在最關緊要的時候,幫我。
從那時候開始,我又有了新的想法,和人自私的天性有關的想法。人不是都想得到好東西,也想把好東西留在身邊嗎?
所以,我其實想過,太宰治能不要死,那就好了。
……
人流中的太宰治看起來也很驚訝,不知道會在這裡碰到我,手上的玫瑰花下意識放到了身後,但是也許覺得已經看到了,遮掩也沒有意義。於是他又垂下了自己的手。
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我該做什麼。但在人流中,和太宰治對望的這種感覺又很奇怪。
這個時候,我口袋裡面的手機響了起來,正是太宰治。我們明明離不到一百米。可是我們又不向對方走近,也不往外離開。也許這就是比較好的解決方式。
“喝酒嗎?”太宰治問。
我還沒有回答,太宰治又追問道:“有空嗎?沒有的話——”
“有。”
大概十五分鐘後,太宰治和我買了啤酒和一些零食,挑了一處河堤坐了下來。在這種還沒有入夏的天氣里看夜色,現實會直白地跟觀眾說,現在實在不是坐在河堤邊吹風的時候。但太宰治完全沒有注意氣候,顯得很自在,心情也不錯。
我環視一周,覺得其實這樣也有好處,周圍真的一點人也沒有。
我先喝了一罐啤酒。我很少喝酒,一喝便能感覺到身體開始暖了起來。這種回暖的感覺很好,我正打算再喝一瓶,太宰治哭笑不得起來:“你這是什么喝酒方式?別人看了會以為你失意在酗酒?”
“我有點冷。”
我實話實說。
我說完之後,太宰治往我的方向靠近,肩膀貼著我的肩膀。感覺到肩膀傳來熱量,我正打算問他這是在幹嘛,太宰治便開了話題,問道:“聽說有人養你,怎麼見你的時候,你是一個人?”
“我不需要別人養。”我說道,“吉爾伽美什先生在參加完聖杯戰爭後,就離開這裡了。”
我正打算解釋一下「吉爾伽美什」和「聖杯戰爭」這兩個對太宰治有些陌生的詞時,太宰治似乎也是隨口問的,完全不好奇我說的是什麼,反問道:“那你要養別人嗎?”
“誰?”我看向太宰治。
“……就……”
太宰治說到一半,搖了搖手上的啤酒罐,側著頭說道:“我怎麼會知道?日子還長著呢,哪有這麼容易做決定。要是結局一眼就看透了,那不是很沒有意思嗎?”
“我反倒喜歡被劇透。”
這樣對我來說,容易掌握所有事情的發展狀態。
“所以,你沒有意思。”
這種話我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我放棄了這個話題,目光下瞥,望了一眼他腳邊一大束盛開的玫瑰花。
“那是什麼情況?”
“用來討好美少女的,結果被拒絕了。”
“話說你每次都說有漂亮的女孩子,除了你口頭上說之外,我一個都沒有見到。”
我倒是挺好奇他未來真的會和一個人走到最後嗎?那個人會長什麼樣子?是平凡,還是美麗?但那個人應該能給太宰治帶來快樂的人吧,他這個人挺看重「感覺」的。
“……你話怎麼那麼多,你這麼在意玫瑰花的話,我送你就是了。”太宰治把玫瑰花遞給我,說道,“值得一說的是,這是我從垃圾場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