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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我生活的現實,我現實的生活。
我突然意識到為什麼一號會死了。
當時我醒來的時候,我就是在一號的位置上,而一號已經死了。但是如果真的只是對換位置的話,我們只是交換身份,而不是有人死。畢竟我安排死遁,不是為了讓自己真的出事。
也許十二歲的我沒有「一號」的話,就會死在實驗所裡面。因為研究員們早就發現,我比想像中還要不聽話。「一號」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個結局,所以才想替我死,所以才想要在最後的時光裡面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說出門交朋友……
……
我最近怎麼了。
儘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從椅子上起身,我準備離開的時候,習慣性地把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裡面,意外地摸到了一張紙。我曾經在天台上見過——那是亂步給太宰治的便簽,連角都沒有對齊。
當時太宰治把紙遞到我面前,說,「這個是亂步先生給我的,他說,如果我覺得時機到了,我可以打開來看看,可以幫助我。我把這個時機給你吧。」
那時候,我沒有接。
……
太宰是什麼時候把紙放在我的口袋裡面的?
我翻看著這張鵝黃色的便簽,最後還是打開了。
「累了的時候,去跟港黑那個帽子君說說吧。——江戶川亂步」
“………………”
這個「時機」是偶然事件吧……
第67章 第五十一章你與泰戈爾
在我出逃用的帳戶裡面弄了一些錢之後, 我住在離一方通行不遠的旅館裡面。如果我是一號的話,我會在一方通行附近觀察著。在普世價值觀裡面, 這其實一種「跟蹤」,但是以我那時候的想法來說,這就是「觀察」和「模仿」。
因為想了解朋友平時的行為習慣和喜好,如果有共同話題的時候,根據交友的相似原則——「人們總是會跟性格相似的人做朋友」,交友的過程會更加順利一點。我那時候跟芥川龍之介交朋友的時候,也是各種學他做事, 但是我從來不會跟他聊太宰治。
一是因為我不太喜歡。
二是因為會沒完沒了。
我在高處觀察一方通行的時候, 發現他居然在家裡躺了大半天。想到我和一號都在他身上浪費六個小時, 我就覺得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然而, 等到他出門的時候, 我看到一個穿著黑色T恤, 帶著棒球帽的少年也跟著跑出門。
我其實每次看到複製人的時候,都有種特殊的感覺——那是一種自己分裂成碎片,自己擁有自主意識在外行走的感覺。我知道有很多雙胞胎的存在, 他們協調性很好, 因為彼此了解,很多都可以發展出非常穩定的親情。但我和複製人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他們和我一模一樣,不止是外貌,而且行動舉止都是一樣的。有時候,我照鏡子的時候,我甚至會在想,如果鏡子裡面的人突然做出了不同的動作會如何,這是我一直以來都不喜歡照鏡子的緣故。
因為他們複製人被洗腦過,認為有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是正常的事情, 這是常識。但我並不是在那種環境中長大的。1970年,日本研究機器人的專家森喜朗曾經因為「人們看到與人類過於相似的機器人而產生恐懼不適心理」發明了「詭異谷」這個名詞。
我覺得,我也有這種心態。
再來,我一直還記得,為了摧毀複製人的實驗,我在他們的基因裡面設下了不可扭轉的基因缺陷,他們本身就活不長。誠然,我是半個創造出他們的人,複製人對我有種特殊的雛鳥情結,但是我也是要他們命的人。
我曾經做個噩夢,夢見我幼時為了避免實驗所發給自己小狗最後被自己送上試驗台時,我用枕頭悶死了它。慢慢地,我看到我被悶死,我的手在緊繃著,神經卻忍不住地顫抖,我整個人都在發抖,卻同時感到被人掐著脖子,要被奪走最後的呼吸。
我連反抗的能力和意志都沒有。
我本能地感覺,我並不喜歡複製人,哪怕有一點點不像,我也會稍微心安。我十五歲在港黑當臥底的時候,曾收到太宰治給的紅色耳釘。那時候,我覺得,我開始和複製人不一樣了。這就是我區別於他們的標誌。這也是為什麼太宰治在火場死遁後,我丟了一隻耳釘,也沒有想過要把另一隻耳釘摘下來的緣故。
其實,按這麼說來,我本質上也是一個心智不成熟的人。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走向了「一號」。
“不好意思,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黑色T恤的棕發少年暗金瞳定睛看著我的時候,眼裡的光閃了閃,他說——
“看見你過得很好,我也覺得很好。我突然想起泰戈爾這麼寫過——「我的心是曠野的鳥,在你的眼睛裡找到了它的天空」。我很明白那是什麼感覺了。”
他的嘴角像是因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樣,而拉出清淺的弧度。
這是很奇特的感覺,一種「我和他為了這一刻等了很久」的感覺,就像是腦電波共振的感覺。我的腦海里裡面走過了無數我與複製人相處的走馬燈——從實驗台調換了身份,到我以「一號」的身份調查各種事實真相,試圖找出為什麼「一號」會選擇這樣的結局,一直一直到我穿越時空為了那片空白的記憶來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