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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過來也是我主動過來的。
我約了一個人。
我等了半天,他都沒有過來。
這讓我感到出乎意外。
按理說,他一定會過來的。
我打電話的時候,也沒有打通。
大概等到了黃昏將近,意識到繼續等下去的話,我也得不到任何結果。於是我打算回去了。在墓園出口處,我看到一個少年蹲在大樹邊上,頭埋在臂彎深處。我走到他那邊,拉了他的胳膊,其實用了一些力氣,迫使他對上我的眼睛。
“六藏君。”
我約的人是田口六藏——他的父親在蒼旗事件殉職,而他一直都在為父親復仇而活。我知道佐佐城信子遲早會借用他的手,來殺了我——這個知道蒼旗事件主謀的人的。只要讓田口知道,我是蒼旗的人即可。
佐佐城信子是很聰明的人。她最擅長的事情便是借刀殺人,將自己的嫌疑摘得乾乾淨淨。在蒼王死去的時候,她就儘可能清理掉周圍可能知道蒼王身份的人。因為她要保護蒼王的名譽。她明白敗者的名聲都是由勝者書寫的,而且死人也沒辦法出聲證明自己。她更不可能跳出來說自己就是蒼王的同伴。
在我看來,她是個脆弱的人。
如果她真的如她那麼說的「愛蒼王」的話,她應該做的事情是要麼殉情,要麼就是找當初蒼旗恐怖事件失敗的真相,找政府報仇,要麼就是繼承他的意志,而不是現在反覆地對無辜的人下手,找武偵社的人麻煩,還想全身而退。
所以,我從不同情這個人。
但是她還有被我利用的地方,起碼她可以幫我立我需要的人設。
田口抬起頭的時候,我把從國木田那裡要來的槍遞到他的手上。我握著十四歲少年的手,讓他用槍抵在我的額頭上中央。
“既然視頻是你發給武偵社的,你應該知道,我也是害死你父親的人。”
我頓了頓,抬眼望進那個少年眼睛裡。
“我一直在等這一刻。”
這話一落,我能感覺到,他全身像是被拋棄到冬季西伯利亞的大陸上後,經受不住寒冷一樣地顫抖著。
我幫他扣動扳機,裡面自然是有子彈的,放了兩枚。我在第一和第二個槽孔處都放上了子彈,並且轉動了彈倉。
“綾小路先生,你一直都在騙我,對嗎?”
田口六藏聲淚俱下。
我和他有兩年的情誼。從他離開父親的葬禮之後,我就和他建立了一份類似朋友又或者兄弟之間的關係。我教他如何用黑客技術,我帶他去國中入學典禮,也見過他參加過體育祭。但是我和害死他父親的蒼旗事件有關。
“從這裡把我殺了之後,扔進海里,沒有人會發現的。這是一場完美犯罪。這個節點結束之後,你還有很長的人生可以走。”
我知道他摸過槍。
槍裡面有沒有子彈,他憑手感就能判斷出來。
我不喜歡煽情。
“你打算讓我殺了你,你算這個是贖罪嗎?!”田口六藏紅著眼睛,激動地望著我,“我不服!我不甘心!為什麼我要被你騙得團團轉?你既然真的要贖罪的話,我反而不會讓你死的。”
他把手槍扔到我抓不到的地方。
他放棄殺我了。
“……”
抱歉,我想不到台詞。
沉默了相當長的時間,田口用袖口擦著眼睛,突然間看向不遠處的位置,表情上瞬間一愣。他朝著不遠處另一叢樹叢的人,怒氣沖沖地大喊道:“眼鏡仔,你們看戲看夠了沒!快滾出來!你們是合夥騙我們的!!!你太過分了!”
樹後面出現的正是國木田獨步、中島敦和太宰治。國木田臉上出現了一些輕鬆,中島敦也莫名地跟著抹眼淚。而太宰治默默地彎腰把那把槍撿起。
國木田獨步拍著我的肩膀,握著我的手說道:“綾小路,恭喜你,你的入社測驗過關了。”
“……”
我看向中島敦。
中島敦笑道:“這是太宰先生安排好的。就想看你到底會不會願意犧牲自己。蒼旗事件,亂步先生已經明確說與你是沒有關係的。所以,就算視頻上有你的身影,那也與你沒有關係。”
“然後,你們居然誰都沒有跟我說這件事。我真的被氣死了!”田口六藏又氣又笑,顯然他以為我是他的仇人,才過來的。經過了相當長的糾結,他眼睛整個都哭得紅腫了。
“我們幾個演戲都很差,總要有個真情實感的人代入一下。”
國木田說得一本正經。
“那要是我真的開槍了呢!”
田口想起那場景,後怕之餘,用力地踢了一下國木田的後腿。國木田也知道對不起他,所以忍了下來。
太宰把玩著槍,說道:“你就不擔心綾小路約你過來,是為了把你殺了?你就這麼毫無防備地過來了?”
“綾小路先生不是那種人。”
田口六藏主動挽著我的手臂。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歪了歪頭,接著他又揚起笑容說道:“反正天都暗了,讓國木田請我們吃一頓吧!”
“哈哈哈哈好啊!”田口六藏整個人都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