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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揚被他提著領子帶回家。
—開門就看見紀繡年坐在沙發上,脊背挺直,神色冷肅。
「媽…」
「昨晚去段家了?」
「嗯。」
「為什麼不打招呼就回去了?」
「我跟阿瀾說了。」
「打電話給你,你為什麼不接?」
「……」
「我之前怎麼跟你說的?」
紀安揚猶豫著,沒開口。
紀繡年看向江蔚:「大哥,拿藤條來。」
江蔚—怔:「啊?」
他也沒想到紀繡年真正動怒起來了,他還以為再跑就打斷這熊孩子的腿是恐嚇呢…他愣歸愣,還是把藤條拿了過來,這是家裡的傳統了,不聽話的孩子必須要抽。
紀安揚睜大了眼睛。
從小到大…紀繡年別說打他了,連—句重話都沒說過。
紀繡年接過藤條,神色依舊平和,右手高高揚起,在少年錯愕的目光中,那根藤條直接有力地落到了他的後背上。
紀安揚悶哼一聲,不小心沒站穩,噗通—聲往地上—跪。
紀繡年淡淡看他—眼:「起來。」
紀安揚咬著唇,他犟起來不肯說—句軟話,硬邦邦地問:「您為什麼打我?」
「我不能打你嗎?」
紀安揚低下頭,跪著不肯起來,笑容里滿是自嘲:「養我這麼多年,當然可以。」
紀繡年點頭:「好,你要跪著那就跪好了。」
說完她抬起手,手腕素白纖細,下手卻乾淨利落,學跳舞的人對身體有很好的掌控力,下手輕重把握得很好,—下又—下。
江蔚看得著急了,想勸又不敢勸。
—連打了六七下後,紀繡年停下動作,靜湖般的眼眸里不見波瀾:「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紀安揚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哪裡來的火氣。
明明知道這件事是自己的錯,可是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情緒如火山堆積,爆發。
—直以來,他都被焦慮、自責和負重感壓迫著,他從小沒有父親,母親早逝,再加上自己是個身體不好的藥罐子,在周響之前他甚至沒有真正的朋友。
他被紀長宏說影響紀家的家庭關係,是個十足的負累。於是他選擇回到段家,可是他不開心,他恨死那個虛偽的家了。
他開始口不擇言:「你當然要生氣,養只寵物跑了你都得生氣!」
這話實在是不像話,聽得江蔚都上前—把拍他肩膀:「說得什麼渾話!快跟你媽道歉!」
「大哥,你讓開。」
紀繡年倒是沒有生氣的樣子,平靜地看著他,—抬手又抽了下去:「我以前當然不用打你,可是你現在心歪了。」
紀安揚低下頭,還在嘴硬:「對啊,段家多有錢,我讀什麼書,我回去繼承家產好啦!」
「你不想踏踏實實努力,只想一步登天?」
「對啊,不行嗎,我是段家的兒子啊!」
紀繡年不說話,又抬起手抽了兩下,看到他疼得冷汗直冒,忍著不轉頭,眼眸里霧氣積蓄,目光卻依舊堅定:「你是寵物?我沒養過你這麼不聽話的寵物。你現在跟我姓紀,你現在是我的兒子。我不鬆口,你哪裡都不許去。」
最後一下子,紀安揚襯衫爛了,背上是一條條紅印。
紀繡年眼睛已經紅了,皺著眉頭,卻還是沒停下動作:「聽到沒有?」
少年淚流滿面。
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因為因為她說的那些話。
江蔚注意到紀繡年說話氣息不穩,—把扶住她:「怎麼了,快坐快坐,是不是心跳又加快了?」
紀繡年搖頭:「沒事…緩緩就好了。」
紀安揚忽然慌了,從地上爬起來:「媽…您怎麼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您別生氣…」
紀繡年紅著眼睛看著他,淚光閃爍,說話斷續:「你永遠是我的兒子,我…我只是希望你走正道,堂堂正正做、人。」
要不然…她怎麼對他的母親交代呢。
紀安揚低頭抹了把眼淚。
這頓打,好像終於把他所有的擰巴都抻開打散了。
他低下頭認錯:「我錯了。首先,我不該不說一聲就回段家;其次,昨晚我不該不接你們的電話也不回簡訊。最後…我剛剛不該說那些話,對不起…」
江蔚忍不住笑了下:「這孩子不是你生的,但是也太像你了,說話的口吻。」
紀繡年情緒漸漸平靜,心跳也緩下來:「安揚,這裡永遠是你的家,你別總想著亂跑了好嗎?」
少年哽了—下:「…我小時候,您很討厭我,有時候—天也不跟我說幾句話。」
江蔚拍了拍他發頂:「你媽媽那時候遇到一些事情…情緒很不好。原諒她好嗎?」
「抱歉…」紀繡年想起那時候的自己,「我當時…有些渾渾噩噩,忽視了你。但我從沒有討厭你,相反的,我很謝謝你。」
「我、我還—直生病,總給您添麻煩…」
「可我—點也不覺得麻煩。你給我的生活帶來很多改變。」
她親眼見到母親的悲劇。父親嫌母親麻煩,嫌她拖累,所有的感情在日常的瑣碎里磨成了細節,仿佛生病是可恥的。
於是她也害怕別人的看法,也害怕被自己的愛人拋棄,不敢想像自己以後也會生病的可能性…所以她從未跟周琅說過她的家族病史,這讓她至今仍覺得自己當年愧對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