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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繡年站在欄杆邊上,往遠處看
往上看天空澄澈蔚藍似伸手可及,往下看紅塵萬物渺渺如塵埃。
人間四月芳菲已盡,白色木蘭依舊含苞,山間桃花開得正好,灼灼明麗。
春風輕柔拂過,讓人心情開闊。
江蔚從後找來:「兩個兔崽子看見山邊清潭裡有魚,非要下水抓著玩,我不放心,過去看著了,你也走吧。」
紀繡年回過頭。
風拂過她鬢邊碎發,她的笑容恬淡安靜:「大哥,我想一個人在這待會,你去吧。」
江蔚盯著她看了會:「行,你一個人在這待著,別亂跑,等會大哥來接你。」
紀繡年嗯了聲,依舊站在欄杆邊吹風。
過了許久,太陽藏進雲層,陽光漸弱。
她轉身,回去,進了寺廟。
她為母親點了一盞長明燈。
至於寫什麼寄語…她想不到,於是說不用寫了。
僧人拿著她點的那盞燈走了,而她一個人在安靜的寺廟裡轉了一圈。
每盞燈下都墜著某人的深深牽掛,父母、戀人、孩子…千百盞燈里足以照進人世紅塵。
她看到一半,準備轉身往外走。
在這時聽見別人聊天的聲音:「這裡的燈不會撤吧,好像說十年,二十年都在這裡。」
原本要折返的腳步收回,她繼續往裡走。
一直往裡走,時間也就越早。
直到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她終於停下來,看見寫了她名字的那盞燈。
是以前她生日,她們露營遇到暴雨之前,周琅來為她點的。
那下面懸掛著一隻字簽,寫著,我的年年永遠健康自由快樂。
沒想到這盞燈還亮著。
她走近看,才發現那燈下墜著的字簽有…很多個。
整整齊齊,排在一起,都藏在第一個的後面,不仔細看是看不到的。
「第五年。還完債了,終於自由了。可以找你了。說起來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你不要我了,可我的身心仍舊只忠於你。」
「第六年。第二次回來。出國前我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繫,也沒辦法知道你的消息。」
她的指尖像是觸了電,僵在了半空。
可終究還是往前觸碰過去。
「第八年。去年我媽生病,沒能趕上你生日這天回來。今年補上去年的那盞燈。
你知道我什麼時候對你心動的嗎?那次一群人去海邊玩,我穿粉裙子,跪在沙地上撿貝殼,你把自己白襯衫脫下遞過來讓我墊著,笑著看著我說,別弄髒了。我沒見過比你更溫柔的人。再也沒有。」
再往後是一片空白。
最新的兩條。
「第十六年。秋天,跟朋友喝酒,她說我是不是還喜歡你,我說怎麼可能會喜歡你,我又不是沒有心。可是心裡卻想著,怎麼能不喜歡呢。
那本《窄門》,不知你是否讀過。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設的那麼高,以至於人間所有樂事對於我來說全是失落。[注1]
我失落太久了,所以回來找你了。」
最後一張的字跡那麼清晰。
落款時間是今天上午。
「你問我對你是否只是不甘心,這個問題讓我覺得難過,也不知怎麼才會讓你相信。春秋四時,日升月落,我從未停止愛你。我要專心。不錯過你。[注2]。
我仍舊希望。我的年年永遠健康自由快樂。」
紀繡年捂住了唇,後退兩步。
眼淚簌簌掉落。
春秋四時,日升月落。
我從未停止愛你。
她再也忍不住,轉身往外走,沒走幾步跑起來,撞到別人匆匆說了兩句對不起,也沒停下。
江蔚正好回來,追著她跑出去:「年年!你去哪!」
可他怎麼也叫不住她。
她的裙擺在春風中飛舞起來。
像久別的候鳥,迫不及待投入春天的懷抱。
-
周琅掛了父母的電話。
他們說要送她,她沒答應,只是回去辦一點事情,很快就回來,沒必要來送,免得母親又要哭哭啼啼。
這個時間點人多。
她沒帶助理,自己排隊拿了登機牌,選了靠窗的座位,給行李箱辦了託運,準備過安檢。
她把包放下,配合檢查,正要往前走一步,被人從身後一把環腰抱住。
身體下意識僵硬了一秒,卻近乎本能地放鬆下來。
像感知到了某種命定般的熟悉,不用回頭看,她就知道是她。
她手抬起來,落在那人手上,還沒說話,眼圈已經紅了。
抱著她的人將臉頰埋在她肩上,體溫穿過薄薄的襯衫傳遞給她,聲音是啞的,像是剛剛哭過:「把我留在你身邊。」
周琅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後面排隊安檢的人越來越多。
她們站在那裡,引起了小小的混亂。
周琅輕輕握了下她的手:「等我一下。」
紀繡年鬆開手,垂著眼沒看她。
周琅拉著她往旁邊站,跟工作人員說話,拿回已經檢查了一半的包,又打了個電話,交代了一些事情。
時間有點長,每隔幾秒,她就往身後看。
紀繡年低著頭,站在窗邊,看不清楚神情。
可她確確實實是在等她。
終於把這些事情交代完,周琅朝她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