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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禮物一看就知道是吩咐助理隨手買的,她既不喜歡,也用不上,除了足夠體面之外,一無是處。哥哥倒是會問她想要什麼,但賀白洲那時因為自己的處境而遷怒他,從不會配合這種好意。兄妹之間本來就有年齡差距,Chris又要接受相當艱深的繼承人教育,大概也顧不上她這一點小情緒。
「就因為是五月初五出生的?」邵沛然追問。
賀白洲抿了抿唇,「當然不是。其實只是因為……不喜歡。」這些事,賀白洲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就連Chris也不知道,但今天卻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我有個哥哥,我從小就知道我和他是不一樣的,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
「對照組?」邵沛然說。
賀白洲忍不住笑了一下,「是的,但我應該才是那個對照組。」
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其實不是被父母喜愛的孩子?賀白洲其實已經記不清了。
但要發現這一點,其實非常容易。
因為父母幾乎不會在孩子面前遮掩自己。於是在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落空之後,自然而然就會懂得:我是不重要的。
何況像賀家這樣有兩個孩子的家庭,只要把Chris和她自己的待遇稍稍一對比,答案就很明顯了。
她總是被敷衍、被忽視、被放棄的那一個。
小時候賀白洲不能理解這種差別對待,為自己杜撰了許多不被喜歡的理由:也許我不是父母親生的小孩,只是被收養的;也許父母是有什麼難言的苦衷,他們只是在苦苦壓抑對自己的感情……
後來她讀史書,看到孟嘗君因為在五月初五這一天出生,被父親棄養,是母親偷偷將他養大,所遭受的衝擊和震撼可想而知。
原來父母不喜歡孩子,只需要這樣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
原來只是不喜歡,已經很仁慈了。
舜因為後母不喜,就被親生父親迫害。鄭莊公因為是難產而生,母親就要讓弟弟奪取他的權位。北宋年間,民間棄嬰殺子成風,甚至有了專門的稱呼:不舉子或是洗兒。到清朝時期,民間有立嬰兒塔的習俗,最初只是用以收集意外身亡的死嬰,後來漸漸成為遺棄嬰兒的地方。
在這些充滿死亡、血腥與冷酷的故事的襯托之下,她只是不被父母喜歡,好像已經很幸運了。
那之後,賀白洲放棄了探究原因。無論因為什麼,他們不喜歡她是既定的事實,也是絕不更改的現實,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只是變得越來越沉默,不祈求什麼,也不表達自己。
仿佛這樣就不會受傷,不會失望。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不知道答案,或許會更好。」賀白洲抬手抵住眉心,遮住自己的表情,不讓邵沛然看見,「我媽媽親口說的,她不喜歡我,是因為當初她和父親約定好,生下作為繼承人的哥哥之後,就會讓她繼續追尋自己的事業。」
「她是個舞蹈演員,偏偏又是易胖體質,第一次生產之後,花了好幾年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重新回到舞台上,正要大展宏圖,就又意外地有了我。」
「她在三十歲那一年生下我,從此身體一直在走下坡路,回不到以前的狀態。所以只要一看到我,她就會想起來,是我毀了她的事業,讓她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就因為這樣,所以她是不被母親喜歡的孩子。而父親礙於母親的態度,也只能忽視她。
在最想不通的時候,賀白洲甚至會想,當初為什麼不打掉呢?不想要的孩子,可以選擇不生,為什麼要讓她來承受這一切?
直到這幾年,賀白洲才開始學著不去在意這些。
但與其說是不在意,不如說是放棄了。
所以她不過生日的理由,也變成了「日子不好」。奇異的是,竟然也有很多人相信了這個理由,邵沛然是第一個問為什麼的。
「也許我不該問。」邵沛然將手裡的紙巾遞給她。
賀白洲抹了一把臉,「抱歉。我這樣,是不是有點賣慘的嫌疑?」其實如果賣慘真的能夠得到邵沛然的同情和關注,她覺得好像也沒問題?
「不是編的故事就好。」邵沛然說著,頓了頓,才問,「你嫉妒你哥哥嗎?」
「小時候是的。」
「但是,你又怎麼知道你哥哥真的過得很開心呢?」邵沛然說,「也許他也只是外人看著風光,其實很痛苦、很難過,只是他和你一樣,無法選擇。」
賀白洲看著邵沛然,她總覺得對方的語氣,似乎並不只是在說Chris。
不過……「你是對的。Chris說,其實他小時候也羨慕過我。」
她說到這裡笑了,「很難想像吧,他覺得妹妹不需要每天完成這麼多課程,不會被父母嚴厲地要求必須要達到某個標準,可以自由地玩耍,挑食,吃各種被批為垃圾食品的東西。——就是因為聽他說了這些,我才漸漸覺得,沒必要再執著於過去的事。」
「你有個好哥哥。」邵沛然說。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深水是怎麼肥四?!我的讀者是不是有點叛逆?
第30章 傻瓜
是的, 賀白洲有個好哥哥。
在她十五歲那年,出了車禍之後,是Chris放下學業回國陪伴她、照顧她。
如果說, 那支她親耳聽著它一點點被打磨出來的曲子,讓賀白洲終於想從低潮之中掙脫出來,那麼哥哥就是在她背後推了一把,讓她終於能站起來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