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當背後那種靠近的溫度退去,她竟然忽然覺得有點兒冷。
安知曉將自己裹在被子裡。
大概是內心裡那點兒不甘心還在作祟,明明已經做出了決定,但安知曉看著沈宴如,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試探一番。這種躍躍欲試的心思她根本壓不住,只能任由其發揮,「姐,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你到底為什麼要我等你啊?」
沈宴如微微一怔,放下了手裡的書,轉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帶著幾分懷念,「我那時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沒有學習過任何基礎,也可以唱出那麼好的歌來。你的天賦令我驚嘆。我想如果你能夠走上這條路,有人在旁邊扶持,也許將來的成就會比我還要高。」
聽見她這樣夸自己,安知曉有些不好意思,「太誇張了吧?」
「不。」沈宴如的聲音很溫柔,語氣卻十分堅定,「你比我更好。」
像是怕安知曉不相信,她又說,「其實你跟我有些相似,但是我本身的聲音條件沒有你那麼好。如果能夠徹底將你的能力發揮出來,一定會比我更出色。那時候……」她在這裡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斟酌字句,「我感覺自己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安知曉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很奇怪,是嗎?」沈宴如見她這個表情,臉上反倒露出了幾分笑意。
時過境遷,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困境已然可以一笑而過,提起時自然也就沒有太多感觸,「是的,我才二十四歲,但已經走到了我所能夠達到的巔峰。雖然那時候人人都在稱讚我,甚至在那一年拿到了象徵著流行樂壇最高成就的曲別針獎。但事實上,我意識到,我可能永遠都不能在突破了。」
「束縛我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我自己的天賦。我的路只有那麼長,所以走不下去了。」
這種感覺說起來十分玄妙,但是走到那一步,自己就會有所感覺了。
所以當時沈宴如才會破天荒的去那麼偏僻的地方,參加所謂的慈善活動。
在那段時間裡,她的心裡其實是茫然又絕望的,不知道自己將來的路還能怎樣走。
一年兩年沒有突破,可能誰也不會說什麼,可是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都是那樣,更有可能會倒退,不說別人能不能夠接受,歌迷會不會體諒,就是沈宴如自己也絕對不會願意。
年少成名的劣勢在她身上顯露無疑。無論她曾經獲得過多少榮譽,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只能走下坡路,一年不如一年,那麼曾經追捧他的粉絲和媒體們只會越來越失望。到時候等著她的只會是斥責和嘲諷。
江郎才盡,窮途末路……或許還有更難聽的話。
那是沈宴如頭一次意識到,其實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或許比旁人更有天賦,但也好得有限。雖然有那麼多人叫她女神,但她畢竟不是神。
就是在那個時候,沈宴如遇到了安知曉。
就算直到現在想來,沈宴如還是覺得,那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你比我有天賦。」她再次重複了這句話,「所以我很想將你帶到這條路上來。這算是我自己的一點私心吧?我希望你能夠繼承我的一切,繼續去走這條對我來說已經到了盡頭的路。讓我知道接下去的路會是什麼樣子,還有什麼風景。」
就像古時候的那些大師們,到了一定的年紀或者是發現自己可能不會再進步之後,便會收下更有天賦的徒弟,盡心教導,希望他們能夠走出跟自己截然不同的路來。
那是一種傳承和延續的儀式。
懷著這樣的心思,沈宴如跟安知曉做出了那個約定。
「那……」安知曉遲疑片刻,想到既然問了,那就一次性問清楚好了,便鼓起勇氣繼續追問,「那為什麼要等四年呢?」
為什麼這四年裡,她身邊卻出現了一個張天潔?
因為她比自己更好嗎?
沈宴如聽到這個問題,眼神微動,沉默片刻後才道,「那時候你畢竟還小,才剛剛十五歲,什麼都不懂,更不會知道走上這條路對你的人生來說意味著什麼。我希望能等你長大些,好好想清楚。」
她雖然愛惜安知曉的天賦,但正因此反而必須要更加謹慎,以免安知曉將來長大後後悔這個選擇,「況且……」
「況且?」安知曉見她忽然停下來不說,便開口追問。
沈宴如輕輕嘆了一口氣,「況且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對你負責。」
雖然她從安知曉身上看到了另一條路,覺得自己可以轉行去做製作人,親手將安知曉捧出來。但那時候,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能不能夠走得通。如果她錯了,或者她做不到,那麼安知曉就會跟著被毀掉了。
這樣的良才美質,無論怎樣謹慎都是應該的。
雖然沈宴如沒有明說,但是安知曉已經從這麼含糊的一句話里聽出了她的意思。
她心中不由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安知曉想過許許多多種可能,有些是好的,有些是壞的,但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能如此刻這般,令她受到震撼。
沈宴如說她自己不能確定是否可以負責,所以選擇了讓她暫時等待。四年後她來了,那就意味著她確定了自己可以負責。
她是怎麼確定的?
——因為她中間捧紅了張天潔,證明她的確是可以在製作人這條路上走下去的,甚至還走得相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