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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蓮花也有往生輪迴的含義。輪迴就是這世過得不順遂,便祈求安寧的死亡, 期待下一世重新開局。」
女人明明應該是個不諳世事, 不通過道標教導就無法理解世人的神明。在這關頭卻說出了擁有相關經歷之人才有的話語——
「但掙扎過了嘗試過了,終於獲得幸福,然後無怨無悔地走到人生的盡頭,也是安寧的死亡吧?」
「總得有一個選擇的機會呀, 可能當時只是太難過了,所以才會看不到周圍。但只要有雙手伸出來,有人告訴他還有些好事,還能得到幸福就一定能……」
那些個「放棄」「期待下一世」的詞眼,似乎觸及到了她心底的一片隱痛。讓她外出時鬆開童磨雙手所感受到的漆黑世界,悄悄地再次浮現了一瞬。
【我就是抓住了那雙手,才……】
【可我只是逃走了,所以只有我一個人得救……】
【我當時如果……如果我有心,如果我也能知道怎麼救別人的話】
女人很清楚地在心底聽到了那樣的哭聲。它像是一雙冰冷的手,慢慢扼住了她的脖頸,輕聲指責她的不作為與軟弱。
然而在市集上那種「被拋棄」所帶來得恐懼感不同,這痛苦的深處似乎還潛藏著極為重要的東西,誘使她繼續思考下去——
是誰呢?
帶我走的是誰?被拋下又是誰?
留在上一世無法再重來的,都是什麼?
頭好痛……
陷入沉思的女人,蒼白的臉上不知不覺就掛上了一層冷汗,直到一旁的童磨問道「你看起來很累,今天還是算了吧。」主動伸手為她擦掉了臉上的汗水。
就像之前那樣,來自道標的接觸讓那個黑暗的世界一下遠去了,使女人回歸到了之前的茫然。
漂亮的少年念叨著「是不是天氣有點熱了,您流了好多汗」,晃著手裡的金扇,還非常貼心地為她扇出了幾道清風。
至於之前討論的那個問題,童磨在長長地嘆了聲氣後,苦兮兮地皺起了眉毛,選擇了妥協,說:
「如果真是您的希望的話,我作為道標自然是完全支持的。」
「不過為了您的身體著想,我覺得我們還是分攤一下任務比較好哦。」
為了證實自己的建議的真實可靠,童磨還特別提到了自己之前的經歷,解釋道:
「畢竟我大概五歲開始就在處理這些事情,所以現在已經很習慣了啊。」
少年笑得十分風輕雲淡,但還是讓聽到此話的女人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因為我復甦的太晚了,之前一直是我的道標在承受這副重擔麼?
神明這樣想著,並下意識想要駁回這條建議。她想要道歉,企圖做點什麼彌補道標的「心理陰影」。但浮現在她腦子裡的卻是童磨安慰自己時的舉動,這一畫面阻止了她的開口,讓她覺得自己有點傲慢了——
他是作為「神子」傾聽了十年,也依舊保持笑容,履行幫助信徒獲得幸福職責的人。
是可以一起努力的,可靠又體貼的道標,並不是僅需要她保護的普通小孩……
女人薄薄兩片雙唇顫了顫,還是收回了之前的話語。她乖乖垂下了腦袋,同自己的道標表示了謝意。
「謝謝你。童磨很可靠也很堅強,能有你做我的道標真是太好了……」
本來以為還要再勸她一會兒的,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答應了,還誇了下自己,這可真是……
女人誠懇的致謝讓童磨短暫的愣了一會兒,他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神明,眯了眯眼睛,說:
「哇,被誇獎了麼?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呢。」
「不過您能理解我的苦心真是太好了。」
少年收回了扇風的金扇,再次遮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後笑盈盈地伸出手拍了拍神明低垂的腦袋,輕輕笑著: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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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每天的傾聽工作被童磨分成了兩批。第一批由神明處理,言傳身教地教道標怎麼去幫助信徒,然後第二批由童磨處理,在神明的幫助下嘗試著給信徒一些鼓勵。
雖然不能像那位神明一樣,能擁有與信徒情感共鳴的天賦,但好在童磨足夠聰明。他能從對話中敏銳地把握到對方在乎的東西,輔以從神明那裡學來的一套框架,然後慢慢往裡頭填內容。
只是這樣無趣的工作,但是配上少年悲憫的表情與清澈的淚水,卻實實在在讓一些人選擇了回頭……
救人也好,殺人也罷,這兩種處理所帶來的結果對於童磨來說並無意義。
於是改變行為方針後的童磨,並沒有覺得心裡有產生什麼新的波瀾。
然而在他內心毫無波動的時候,外界環境卻悄然發生了改變。
本來圍繞著他的只是群毫無生氣,滿心怨言的笨蛋罷了。他們跪拜在他的身前,喋喋不休地說著痛苦的回憶,有的人一死了之,有的人在發泄與重蹈覆轍間來來回回。
如今有的人卻走出去了,甚至還帶著笑容帶著感謝,重新來到了他跟前,說什麼——
「我像往常一樣生活。雖然生活本質上沒什麼不同,但是飯很好吃,花也很好看……」
「謝謝您。我想像您一樣,成為能把生活美好分享給他人的人。」
他們不定期回來拜訪,有時候會留下一些小小的禮物,說些一點生活遇到的趣事,談談未來的小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