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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一定要守護好大人才行。】
懷著這種決然的使命感,蛇莓持續不斷地發出告誡說著「他是術士收養的孩子,背叛了術士說不定也會背叛您」、「緣一大人馬上就來了,為了保險起見先把他捆起來吧!」「還要把他身上的細莖收回來才行!」。
那種草木皆兵的樣子看起來實在讓人有些難過。
在她一無所知陷入沉睡的時候,他們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苦苦找尋的呢?
神明緊攥著術士不斷扭動的靈魂,她一邊在心裡安撫著哭泣的蛇莓,一邊轉過身糾正道標的稱呼,說:
「我還好啦。不過童磨,你應該叫我……」
而就在蜜正欲開口之時,不想花池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代她說出了那個名字——
「蜜……」
如此熟悉的聲音令蜜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她轉到一半的身體僵硬了片刻,忍不住循聲望去,只看見月光下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高大的男子。
五年時光並未在男人的臉上留下痕跡,他還是記憶里的那位宛如月光般清冷而沉默的美人。就算正手提一顆不斷滴血的惡鬼頭顱,男人也依舊氣質出眾威不可侵。
他還是和過去那樣,叫她的時候聲音總是輕輕的,帶著一種非常不確定的猶豫與苦澀,像是一隻輕觸後欲將收回的手。
她明明好不容易醒來了,卻又被這樣的一聲呼喚重新拉進了夢裡。一個他還沒有變成過鬼,三個人還像原來一樣生活在鬼殺隊的幻夢。
「哥哥……」
蜜與來者遙遙相望,她怔怔地瞧著男人好看的面龐,嘴唇嚅動了好一會兒,才發出這樣一聲輕喊。
哥哥?
這稱呼喚醒了童磨記憶中的一個非常不好的畫面,那是父親在帶蓮離去前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這讓他在飛快地瞄了眼被女人掐在手裡的黑色靈魂後,重新站上殺人誅心的陰陽怪氣大舞台,貌若不經意地問到:
「誒,哥哥?」
「這就是傳說中比我更加帥氣更加靠得住的那位夜卜大哥哥麼?」
「怎麼辦啊,要解決掉他麼?」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然而失去花池生魂加成的童磨不比之前,是個需要被保護的柔弱道標了。於是他說完這話,就特別自然地站在了神明背後作小鳥依人狀,彰顯兩人不可分割的好關係。
繼國岩勝在聽見那聲「哥哥」後,死水般平靜的眼眸終於重新有了一絲的漣漪。他抬腳正想走近妹妹身前,卻措不及防糟聽到了童磨這樣的問話。
岩勝靜靜地望著笑盈盈的少年,重新站定在原地。他垂下頭顱,低聲喃喃道「……夜卜哥哥?」,連提著惡鬼頭顱的那隻手都在他尚未察覺之時,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來……
在接受咒花的血肉之時,詛咒為人的感情也順著力量流傳了過來。
因為知曉他的脆弱,便作籠中小鳥給予支持,因為他哭著說「不要走」,就苦悶地等待死亡。
因為答應了媽媽,作為妹妹要幫助哥哥獲得幸福,所以覺得連逃走獨活都是可恥的……
他覺得她早已振翅離開,事實卻是她將自己的一部分,永遠地留在那個被月光瀰漫的庭院之內。她一直都是那個乖巧等待在他身後的妹妹,努力追逐著他的夢想,笑著用天真的聲音問他——
「哥哥,我這次幫到哥哥了麼?」
作為沒用的哥哥,他本該代替她去死的。可是她還有活著的希望,那他便要以此身作為償還。他漫無目的地四處找尋,只是為了報仇和找回。
他的身體至今還有一部分鬼血,如今通過捕捉無慘製造的上級鬼,反向追蹤無慘便是他復仇的手段之一。
今日他便是通過上級鬼得知「極樂教」存在,而追蹤到附近的血跡找來的。
男人心裡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根本配不上那聲稱呼。但正是因為知道得到了親人毫無保留的關愛,所以他在聽到妹妹的聲音時,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些期待……
而現在便是期待越高,摔得越狠了。
岩勝身上這些細微的變化到底逃不過知情人的眼睛,蛇莓看著低下頭顱的男人,覺得自己真是要氣笑了。
蛇莓在心裡嘀咕著「怎麼是他先來了?」,發聲時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待見——
【岩勝大人來了啊】
【要是他來得再早一點就好了,那樣大人就不用了親自戰鬥了,畢竟碰那個術士一下都是髒了您的手】
儘管作為眷者的蛇莓如此不快,但真正主導這段關係的到底是蜜。
「不,這是我的哥哥岩勝。我只有他和緣一兩個哥哥……」
在聽到神明這樣的回覆之後,蛇莓只能長長地嘆了口氣陷入了沉默。
願意為了保護哥哥甘願犧牲自己的妹妹,自然不願意見到他露出難過的表情。
他們的關係一直很好,好到旁人無可指責,當事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存在。
在那壓抑沉默的庭院裡,無人看管的親情像藤蔓肆意糾葛,張牙舞爪,在不知不覺中便演變成這副扭曲的樣貌——
我是你的家人。
我在離你最近的位置。
……我應該是最理解你願望的人。
然而,事實是她到死的那一刻,才知曉了兩人之間的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