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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是準備利用夜卜「稍微欺負下」蓮的術士,因為這種破釜沉舟的舉動,短暫地怔在原地。
而做完這一系列舉動,面無血色的女人利用術士失神的片刻,終於成功地將另一隻手掌按在了男人的左胸上。
還差一點她就能用尖銳的指尖挖開那層血肉了。
然而這副僅僅具有咒花根莖的身體實在過於羸弱,並不能幫助她完成刺殺的工作。
女人在用尖爪劃破術士皮膚的那瞬,就被他用手掌狠狠劈在後頸,從而暈死過去。
雖然有點可惜,但這點血也已經足夠了,足夠她與本體產生共鳴,釋放出那個消息了——
我在這裡。
這就是她的「放聲尖叫」了。
空氣在那瞬間凝固了。
作為掌管咒花本體的術士,很清楚地感覺到由於蓮的觸碰,縫在花朵上的咒術線與遠處的莫名之物,產生了一次微妙的共鳴。
傍晚之後便是黑夜的主場,皎潔的明月從血色的霞雲後現身,慢慢掙開了雙眼。
不妙的預感浮上了術士的心頭,他當機立斷喚出掌控的狼妖,令它們將神明馱於背上,向遠處飛奔而去,說:
「小傢伙們,把這位神明先送回家吧……」
「夜卜和我留在這裡。」
「我們可能要迎接一下新客人了。」
……
由於父親在走之前答應過道標,晚上會把從他這裡借走的神明按時交還。
所以結束了一天工作的「神子」便在傍晚時分,耐心地等在了教團的門口。
只可惜出現在他視線中的並非是清晨離開的馬車,他那漂亮的神明如今正面色蒼白地躺在狼背上。
自她身上淌出的血液,在面妖銀白的皮毛上染出了一朵又一朵殷紅的血花。
女人是如此傷痕累累,了無生機,看起來竟然還比被童磨抱回花繭那會兒還要慘上不少。
她那漂亮溫柔的道標沉默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慢慢斂去了臉上的笑容。
第61章
她是蜜糖、花朵、眼淚和愛意共同塑造的神明, 是童磨悉心培育了五年才綻放的咒花。
然而就像父親抱怨的那樣, 她挑食又任性, 不殺人吃得少。於是初從花繭里出來的時候, 她是如此羸弱又蒼白,使人想到夜裡絲絲縷縷的雲。
可能這也是病態美吧, 但童磨抱著她總覺得自己在抱一把骨頭。
因為覺得那個手感實在是太糟糕了,劃破自己的感覺也很無聊,所以他才在用願力餵養她的時候盡心盡力,甚至多加了幾次班。終於在那個和她共舞的夜裡, 如願牽上了一雙柔荑。
她的手掌蒼白又柔軟,像是一支帶著露水的白百合。
那明明是一雙非常惹人憐愛的手,拂過他的眼角,輕拉他的發梢,搭著他的掌心。如今它卻自掌心被利器穿透,變得灰敗變得乾枯了……
「好不容易才長了一點點肉。」
「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真是太糟糕了。
在將她抱回花繭里療傷的時候,從她傷口上滲出的血液, 弄濕了他垂首時落下的發梢, 染紅了他觸碰她的手掌,留在了他的胸膛上。
漂亮的少年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 不滿地抿住了嘴唇。
雖然她不是人類, 血液並不是那般臭不可聞,反而像受損的花瓣發著幽香。
但果然還是太糟糕了。
童磨真的一點都不喜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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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的記憶還停留在她將指尖刺入術士胸膛的那一瞬,鮮血的味道和刻骨的敵意,仍留在她的心間揮之不去。
這讓她在面對童磨那句「您現在感覺好點了麼?怎麼會傷成這樣呢……」時, 下意識做出了攻擊的動作,
在看明眼前那道熟悉的人影,聽清那關切而溫柔的話語後,她那如同離弦之箭緊繃的身體方才重新軟了下來。
「太好了,你沒事……」女人用哀傷的聲音如是發出嘆息,乾燥的眸內也重新淌出了眼淚。
蓮伸出一張還算完整的手掌,眷戀地撫上少年精緻的臉龐。在他面露憂愁詢問「究竟發生何事」時,低聲訴說自己拼死一戰的理由——
「那個人說了很過分的話……說如果不去殺人的話,就要殺掉童磨。」
「他怎麼可以這樣呢?童磨是我重要的道標,我說好要保護你了,所以最好連個小傷口也沒有……」
「殺人,殺人……他也是人,那我殺掉他不好麼?」
「太可惜了,差一點,我就差一點了。那童磨該怎麼辦,他回來會傷害你麼?」
蓮的表情一如往日,她溫柔而悲傷,仿佛正真誠地安撫著自己可憐的信徒,但說出的話語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這並非「道標」的教導,不是神明慈悲之愛,絕非少女純良真心。
這份感情與童磨從她身上感受到的,帶著涼意的安寧與美好完全不同,它晦暗又混沌,帶著與世俗道德背道而馳的扭曲。
但又確確實實傳達到了童磨這裡。
原來無私的神明也會偏愛某人,純真的孩子也有漆黑的惡意,美麗花朵一直紮根於深沉的淤泥中。
她的的確確擁有著一顆人心啊……
他因為她的行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又因為心中萌生的感觸而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