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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大人您在哪裡……」
她在黑暗的盡頭看到了一抹殷紅的影子,它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的身後。在它的不懈努力下,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最後直接到了一臂之間,影子只要向前伸長觸手就碰到她。
明明是最後關頭,明明影子已經離她很近了,但它卻像是被人蒙住了眼睛一般,只能胡亂地到處摸索,用沙啞地聲音發出哭唧唧的聲音……
那副狼狽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可憐了,再加上它渾身上下那種莫名的熟悉感,讓蜜忍不住想要回應。她在夢裡憋足了一口吃奶的勁兒,終於勉勉強強提起了手臂,將手指伸向了影子的位置。
【在這裡哦!】
【我在這裡!】
、殷紅的怪物終於觸碰到了自己的主人。
「!!」
「是您!」
影子在那一刻發出了喜極而泣的聲音,無數殷紅的觸鬚癲狂似的在空中一陣亂舞,接著悉數纏繞上了她的指尖。它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那樣,小心地托住了她的手掌,聲音顫抖,態度恭敬,無比慎重地向她提出了保證。
「我會去接您的!」
」請再等等我。」
「這次一定……」
或許是這同伴似的宣言讓蜜感到了一絲安心,夢中那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終於慢慢的淡去了。
而在那之後她就直接醒了過來,夢裡的努力如實反映在了現實生活中,蜜面無表情地望著天花板,覺得身體就像被掏空了那樣使不上什麼勁兒。而手指上,似乎還殘留著那種被什麼東西捲住似的,又軟又涼的觸感,若要細心觀察,似乎還能聞到指尖縈繞的一絲甜甜的,莓果似的香氣。
……
雖然說總喜歡擺出長男的架子,但事實上繼國岩勝還是個頗為心細的男孩,也有過一段孩童嬉戲的歲月。在那時候,他和弟弟妹妹們一起放過風箏,玩過捉迷藏,會興致勃勃地研究些孩子喜歡的小玩具,和下人們聚在一起討論技藝,於燈下親手為弟弟製作過木笛,也為妹妹做過梳頭的小木梳。
但後面滿滿當當的「繼承人課程」擠占了他的事件,如果下課去玩,熬夜做手工,第二天就會困,然後劍術老的竹劍就會毫不留情地抽在「走神」的學生身上,艱苦的訓練磨傷了他的手掌,讓他一度握著筷子都會覺得手疼。
而那些被貶為玩物喪志的東西,自然全被父親扔了,就算面對自己的親生骨肉,繼國家的家主動起手來也毫不含糊。
做沒用的事就會被打,做的不好就會被打。
小小的男孩也不是沒有請求過,沒有阻止過。
但被揍成年男人一拳揍在臉上的感覺實在是太疼了,而且周圍的人又總喜歡用慈愛的語氣跟他說什麼——
「老爺這是為您好。」
「作為男子漢是不能流眼淚的。」
「不要鬆懈。」
「不該有的仁慈即為懦弱,會阻礙您成長的腳步,讓您像婦孺般無法提起劍。」
……
「不許哭,岩勝,不要讓人看你的笑話!你想被人說是廢物麼?!」
開始還會有點委屈,有點不解,但被揍的久了,連岩勝都忍不住全信了。
不想被罵了,不想被打了,不想被人恥笑,不想被人看成垃圾一樣……
我也想被誇獎啊,我也想變得有價值啊。
於是他學習著為人處事,把它們化為「繼國家繼承人」的人生信條,將曾今的自己唾棄為幼稚弱軟,堅定地走在被規劃好的道路上。
在那之後,父親終於會對他笑了,周圍人也跟著誇讚他的成長,一切都變得好起來了,這種轉變讓他覺得,可能這樣才是對的,是正確吧……
他在「變強撐起整個繼國家」 的路上越走越遠,表情也越來越不苟言笑,他逐漸變得像另一個父親。
但妹妹不一樣,她好像一直是原來那樣,會偷偷把被父親扔掉的東西收集起來,就算他一臉不滿地說什麼「自己已經不需要那些無聊的小玩意了」,妹妹也只是會露出撒嬌的笑容,輕輕地去扯他的袖子。
「我喜歡嘛,我玩具不夠多!」
「你就當把玩具給我,好不好嘛?」
妹妹把小小的「岩勝」,連同過去的回憶一併小心地藏了起來。
她是被父親嗤之以鼻的「金絲雀」,因為不是男人,所以握不起劍,寫不了詩,從不了政,甚至作為女人也不夠端莊,也不夠風雅,她不成體統,是個不被抱有任何期望的小女孩,好在足夠漂亮,到時候只要嫁人就好了。
他不覺得父親說的是錯的,因為周圍的人都是這樣的評價標準,但心裡還是會忍不住偷偷覺得她很好。
她真的很好……
光是看著她笑就能感到幸福。
和他被教導的冷漠,強硬不一樣,那是只能出現在女子身上仁慈、寬容的好,是必須被保護起來的,若是落在他身上,就變成了傻,必然會被父親呵斥,被下人們暗地欺辱。
那種樣子實在是太弱小了,讓他經常會止不住的擔心——
你會遇到父親那樣的男人麼?
你會被欺負麼?
我能為你做主麼?
我要怎麼樣才能保護住你呢?
他得很努力,才能維持住現在的生活,因為除了父親要求的道路,找不到別的什麼「微笑著變強實現願望」或者「看一次就成為天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