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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她背影的目光實在太耐人尋味,雖然眼睛看上去平靜無波,可目擊者似乎更情願相信那是暗流洶湧。
「阿詠姐,還是大夕陽。」陶小嶼感覺芒刺在背,這令她的語氣有些僵硬,細細地聽甚至還有些任性的意味,以至於聽起來像在撒嬌。
秦阿詠和丘七仙面面相覷,似乎都在等唐漫雯開口阻攔,但她什麼都沒說,只見她抽出褲袋裡的左手,優雅地走過來,又優雅地在陶小嶼的左邊坐了下來,她的手肘自然地搭到吧檯,長長的小臂豎立,雙手交疊起來,左腕上的表在向下滑,同時在燈光下發出鑽漾的光芒,最後,她側首看向陶小嶼。
那遠遠稱不上嚴厲的眼神令她看起來就像不知道拿在耍賴的妹妹怎麼辦的大姐姐。
這時候,陶小嶼已經記不清放到自己面前的大夕陽是第幾杯。
她的心還在因為唐漫雯的「回去」兩個字而亂紛紛,她不敢跟她確認是不是唐漫椿叫她來的,也不敢跟她聊天,同時還擔心她會嫌棄自己趴在吧檯上睡亂頭髮的糗樣,喝了那麼多杯之後,現在的自己一定很可笑吧?
為什麼每次遇見她,都要這樣不自然呢?陶小嶼覺得自己已經沒救了,於是索性放縱自我。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才想起至少該維持基本的禮貌,「漫雯姐,你要來一杯麼?」她打破了沉默,一貫清亮好聽的聲音微微沙啞。
她不敢對著唐漫雯說話,生怕她會聞到自己的酒氣,以前在她面前的經歷已經夠糟糕了,不是麼?
在被她拒絕之後這些年裡,因為和唐漫椿過從甚密,她和唐漫雯難免會偶有交集。每一次見,感覺都不太好。
「我要開車。」
每次見,唐漫雯總是這樣惜字如金,陶小嶼不得不以為,一定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她唱了那首歌,她才給自己打上了幼稚和不可救藥的標籤。
可是,我那時候才十六歲,愛唱甜歌有什麼錯?
通常,陶小嶼不會因為別人對自己的評價而耿耿於懷,不過,唐漫雯不喜歡愛唱甜歌的女生這個事實,她大概會記得一輩子。
「喔。」在酒精的作用下,陶小嶼的語氣已經變得冷淡多了。「是啦,不能酒駕。」
她繼續默默地、自顧自喝著,偶爾抬頭看看燈,偶爾對丘七仙笑一笑。
最後,陶小嶼向右扭頭看向杏黃色衣服的姑娘時,對方適時地開口,「這姐姐就是你的女朋友麼?」
「不是的。」酒精作用下,她的語速比平時慢一些,「我女朋友有事,來不了。」
「這樣子,」那姑娘訕訕一笑,「你和這姐姐看起來好登對,我還以為——」
「對了,你剛才不是說要交個朋友麼?」陶小嶼拿出手機,「我叫陶小嶼,你呢?」
「我叫元惜彤。」
兩個人互加了聯繫方式。
唐漫雯面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她只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相比第一次,現在她身上已經沒有初見時的青澀、稚嫩,而多了幾分嬌美、從容,可愛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愛,就是,看起來帶著幾分頹然,這些年,每一次見,她都在變。
「喝完這一杯,我們走。」
「我還想——」陶小嶼「呵呵」地傻笑,面容嬌憨,她看向唐漫雯,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就像在哀求,「我想醉得透透的,可以麼?」
她已經開始有些發暈,腦袋沉得難以支撐,卻依然明白,現在這樣子,無疑會讓唐漫雯更加嫌棄自己。
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她也不會喜歡自己。
陶小嶼不想自暴自棄,可這一刻,她想要放縱自己的那種念頭忽然變得更加強烈了,甚至,在對上唐漫雯那雙無波的眼睛時,在等她回答的那一刻,她還不無邪惡地想著,如果是她呢?如果對象換成她,和她能不能打破親密恐懼的魔咒?
「不能再喝了,你已經醉透!」
「呵呵……」陶小嶼想像得出來,現在自己盯著她看的模樣一定很傻,「我沒有醉啦,嗯——我想,我還可以喝好幾杯大夕陽。」說完,她側首,把酒杯往前推了推,若不是秦阿詠眼疾手快,那杯子早已經摔下去。
「阿詠姐調的大夕陽,」陶小嶼薄薄的肩膀瞬間垂下,同時發出一聲嘆息,「我最喜歡了,再給我滿上吧。」
「買單。」
聽到唐漫雯出聲,陶小嶼茫然地看向她,燈光下,她的模樣好像在晃,接著,只見她把手機拿出來,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後她微微揚起手機,將攝像頭對準二維碼。
這時候,丘七仙說出酒錢。
「漫雯姐,你幹什麼呀?」陶小嶼伸手,想要去搶手機,卻撲了個空,「你連酒都不喝,憑什麼自作主張給我買單?不要啦,我不要啊。」她的聲音軟綿綿的,聽起來根本沒有說服力。
接著,是支付成功的提示音。
「走,」唐漫雯站起來,俯視著陶小嶼,「不然你就自己在這兒等漫椿。」她定了定,見她不為所動,轉身就走。
「漫雯姐,你等等。」見她走開,陶小嶼瞬間不鬧了,她抓起吧檯上的手提包,從高腳凳上下來,著地的那一刻,她只覺得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兩腳一軟,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難道我真的醉了麼?倒地之後,這就是陶小嶼心中唯一的念頭,沒有痛感,她掙扎著想要爬起,卻是徒勞的,身上的力氣好像全被什麼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