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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嵐往後退了半步,似曾相識的一幕衝上心頭。
她總是這樣逞能,當初在幽幽樓下如此,在這幻境之中亦如此。
「我……只想你……活……」劍鋒並沒有繼續往前,猝然抽離了柳溪的胸膛。她帶著溫暖的笑意,啞聲說完這句話,終是跪倒在了地上,緩緩垂下了頭去,無力地癱倒下去。
「柳溪!」景嵐撕心裂肺地一聲聲呼喚,慌亂地把她冰冷的身子攏入雙臂之間,眼淚決堤一樣地湧出眼眶,「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噌!」
黑衣景鐸的長劍再次來襲。
景嵐劍指運起內息,迎上劍鋒一彈,劍鋒驟然在她指下碎成千片鐵屑。
「柳溪她是個人,活生生的人!」景嵐滿臉淚痕,悲怒交加,「她拿了放妻書,她就可以喜歡她喜歡的人!」
黑衣景鐸憤怒依舊,「不為夫守節,就是賤人!」
「同樣是人,為何男兒就不必為亡妻守節?」景嵐淒聲質問,「女子二嫁就是不知羞恥,男兒三妻四妾就是齊人之福,憑什麼?」
黑衣景鐸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伸手便要來掐景嵐的喉嚨,「自盤古開天至今,這就是天定的規矩,離經叛道者,活該被人指著脊梁骨罵!」
景嵐反手格開,雙眸通紅,「去它的勞什子規矩!」
黑衣景鐸咬牙切齒,「你目無尊長,勾搭長嫂成奸,你也該死!」
「柳溪不是我嫂嫂!從她拿了放妻書的那天開始,她就不再是我嫂嫂!」景嵐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我心疼她,我只想給她一個家,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
「她嫁了我,她身上一輩子都有我景鐸妻子的烙印!」黑衣景鐸冷聲說罷,狠聲提醒,「你別忘記了你的身份,你如今是東海家主,你是想拿東海景氏的百年清譽去喜歡你的嫂嫂麼?」
「……」景嵐握緊了拳頭。
黑衣景鐸癲狂大笑,「景嵐,你說你們沒有傷天害理,那我呢?你們兩個沒有傷害我麼?」
「我拿命償你!」景嵐啞聲輕喚,「大哥。」
黑衣景鐸忽然笑得更加癲狂,「你倒是償我啊!」
景嵐低頭看了一眼懷中不會再醒來的柳溪,哽咽地道:「這次,我不聽你的,還了大哥這條命,我便來陪你。」
內息逆轉,不斷衝擊著心脈,似是要將心脈撕得粉碎。
自斷經脈,從此誰也不虧欠誰。
「快死……快死啊……」黑衣景鐸的聲音不斷在耳畔迴響,有如鬼魅,每一聲都在耳蝸中迴旋又迴旋。
「小五……」
景嵐隱約聽見景鐸聲音中夾雜的一個微弱的輕喚,不同於眼前這個景鐸的癲狂,是她想念了好幾個月的溫柔兄長的聲音。
「大哥……對不起……」景嵐聽到這個久違的聲音,愧疚感再一次排山倒海而來,「對不起……」
「我想給她一個家……」
「嗯……」
「家不該是牢籠……」
「嗯……」
「她想去哪裡,便去哪裡,你們都不許攔著她……」
「嗯……」
景鐸溫柔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仿佛近在耳側。
景嵐惶然側臉,循聲望去。
另一個白衣景鐸在她身邊緩緩蹲下,溫潤的笑意一如既往,他輕撫景嵐的後腦,「我家小五會對溪兒很好,對不對?」
「嗯……」景嵐帶著濃濃的鼻音回答,眼淚嘩嘩地流著。
「溪兒也會很歡喜,對不對?」白衣景鐸微笑問道。
景嵐點頭,沙啞開口,「她若是不歡喜,我便哄她歡喜……」
「呵……」白衣景鐸笑而不語。
景嵐抓住白衣景鐸的手,急聲道:「大哥……我……」
「小五很好。」白衣景鐸笑容依舊,「溪兒也很好……」他回味起當初與柳溪的初見畫面,「她值得被人疼惜……」說著,白衣景鐸靜靜地看著她,「小五,你知道家是什麼?」
景嵐安心聽著。
「世事風雨難測,家是遮風避雨的地方。」
「大哥……」
「若是東海景氏的檐頭連個姑娘的風雨都遮不住,百年清譽不過一個笑話。」白衣景鐸捏起拳頭打了一下景嵐未傷的肩頭,「小五,這個家哥哥就交給你了,別怕,做你認為對的事,把這個家的檐頭好好撐起來。」
「我……」
「我從未想過用『景鐸妻子』四個字囚困溪兒一世。」白衣景鐸的虛影若隱若現,「我也從未想過對自己的妹妹刀劍相向。」
「你別走……」
「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家人,都是我愛的人……」
白衣景鐸徐徐站起,拍了拍自己的肩頭,「長兄為父,我若還活著,定不會讓你們任何一人受半點委屈。」說著,他失落地一嘆,「如今,我是做不到了。」他扶住了景嵐的雙肩,「小五,你可以幫哥哥把沒做完的事做完麼?」語氣懇切,句句真誠。
「嗯!」景嵐重重點頭。
「天下人怎麼說我們東海景氏不重要,我們一家人快快活活地活著才最重要。」
「嗯……」
「這世間太多欺軟怕硬之輩……記住哥哥的話……你活得越好……便越少人敢罵你……」
白衣景鐸的虛影漸漸消逝,連同他的聲音也漸漸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