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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將離篤定地點頭,「不、成。」
秦破不再多言,當即默許。
宋真輕舒一口氣,跟著沈將離走出了房間。沈將離記得來時走過哪些路, 她靜靜走在前面,帶著宋真一路回到了醒來時的房間。
「出、去。」沈將離鐵青著臉把房中的丫鬟趕了出去,等丫鬟們離開房間後,她便將房門仔細關好,快步走近宋真,拉著她退到了房間最裡面,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為、何?」
宋真先是一怔,可很快便明白沈將離是什麼意思。
「只求解脫。」宋真苦笑。
沈將離不懂她的心思。
宋真已知她說話不易,沉吟片刻之後,再次開口,「一命換一命,當真可以救活長生?」
沈將離眸光微茫,略點了下頭。
「我與他便兩不相欠了。」宋真如是道。
沈將離默然。
宋真舒了一口涼氣,她瞧這姑娘是想問個明白。反正她也活不成了,那便說個明白也無妨。
「我叫宋真,法號道真。」
她本是南越州淨庵中的一個小尼姑,所謂家傳金針,其實是自幼跟著師父行醫,學會的一路金針封穴本事。
小尼姑豆蔻年華,在一個春日雨後,她避雨檐下,遇上了面如冠玉的少年宋允。也不知是因為雨水潤了眼眸,還是因為那少年生得實在是好看,她只覺一顆小心臟砰砰直跳。
少年輕笑,不過一個溫暖笑意,便將她修習多年的清規戒律擊得粉碎。
也就是那一日,淨庵失蹤了一個小尼姑,南越青霄門多了一個還俗的清麗姑娘,宋允給她取了個新名字,叫做宋真。
青霄門只是逐鹿盟下一個末流的小門派,可宋允少年壯志,一心想要壯大青霄門,揚名江湖。宋真喜歡這樣的少年郎,宋允越是上進,她就越是喜在心間。她想,那些陪伴宋允練武的日子,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
兩情相悅自當喜結連理,那日宋允正式下了聘,宋真便數著日子,等著嫁給他的那天到來。只可惜,她並沒有等到那日,等到的卻是一紙退婚。
她不明白宋允發生了什麼,甚至記不得自己是何時見過的逐鹿盟少主秦長生,就這樣被逐鹿寨的人綁上了馬車,再也回不了那個少年郎的身邊。
起初她以為,這是秦長生的強取豪奪,她厭惡秦長生的嘴臉,只恨不得在洞房之夜,一劍捅死這個生得俊秀的少盟主。
秦長生只是微笑著,扯著劍鋒,將她帶入懷中。他攏著她的身子,附耳溫聲道:「真真,別怕,以後有我,沒人敢再利用你。」
宋真並不知這句話後面的深意,只是在數日後,聽到了關於青霄門消失匿跡的消息。
那時宋真想,秦長生是個惡人,他強取豪奪了她,竟還狠下殺手,滅了整個青霄門。
燭火搖曳,照亮了此時宋真臉上的自嘲笑意,「沈大夫,有時候所謂無心邂逅,不過是有意而為之。」
沈將離蹙眉,「宋、允?」
「對,宋允。」宋真多年以後再提起這個名字,她只剩下懊恨。
悔當初以為姻緣天定,蒙了心眼,不知那日所謂的檐下避雨,不過是宋允計劃的第一步。恨當初滿心仇恨,竟不知那「傷」她最深之人,方才是對她一眼傾情的赤忱少年。
淨庵是南越州更不入流的小庵堂,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些名聲,大多是因為一百年前,曾有高僧在此地圓寂,傳說留下了一顆可讓人長生不老的舍利子。所以這一百年來,不少對這顆舍利子感興趣的毛賊盜匪經常夜探庵堂。淨庵的住持武功一般,無法阻止這些毛賊,便只能把庵堂大門敞開,請江湖中人在庵堂之中掘地三尺地翻找了三天三夜。他們一無所獲,淨庵便從此得了清淨,那個傳聞便一年一年地沉寂了下來。
宋允有「壯志」,卻沒有實現壯志的真本事。後來宋真回想那些陪宋允的日子,她早該堪破此人,若有捷徑,他絕不會放過。
世人已鮮少提及那顆舍利傳聞,但是宋允一直堅信,淨庵一定有那顆舍利。若能得之,獻之給秦破,必定得到秦破賞識,在逐鹿盟謀個風風光光的位置。所以那日,他並不是路過,只是恰好瞧見了小尼姑在檐下避雨,有意過去撩撥。他只是沒有想到,這小尼姑竟如此好勾搭,三兩句甜言,便要了她的心魂,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回了家。
他總是問她年幼時的生活,宋真以為是他在了解她的過去,便掏心挖肺地交代了個清楚。後來,宋允突然提親,她以為是兩情相悅的水到渠成,卻不知這是宋允的一個意外計劃。
宋真不記得何時見過秦長生,可宋允記得,秦長生更是記得。
那日秦長生路過青霄門,宋允哈腰迎入,硬是央著少盟主入廳喝杯熱茶。宋真那時在內庭醫治小兔子,那隻小兔子是她在後山偶遇的,兔爪被荊棘穿破,她看得難過,便抱回了青霄門小心醫治。
難得少盟主登門,宋允自該盡地主之誼,所以他引著秦長生往內庭去,看看內庭中他精心布置的山湖美景。
恰好宋真給小兔子換好了藥,抱起了小兔子,鼻尖噌了噌兔腦袋——她眉眼溫柔,因自小在庵堂長大,身上總透著一股靜美之氣。
秦長生自小見過不少世家姑娘,還是頭一回瞧見這樣溫靜的姑娘,他嘴角微揚,眼底漾起了連他也沒有發覺的笑意。